海鹽上的巴浪魚：在那年代，拯救了我和父親

文/林駱

男人，前半生是父親的影子，後半生父親是兒子的影子。在這個世界上，你愛的，愛你的，無論你失落還是意氣風發，家人都在。

就像那道“鹽焗巴浪魚”一樣，底下那層厚厚的海鹽就是家人的依託，用大海的溫度給你足夠的能量和勇氣去面對一切可能到來的苦難。

海鹽上面的巴浪魚更像是緊緊擁簇在一起的一家人，同甘苦共歡愉。

八十年代初，因為爺爺早年承包了一大片的養殖業，所以日子過得還算富裕，可從小嬌生慣養的我，卻挑食得要命，就喜歡雜貨店裡那些摻雜了各種香精的零食。

本來富足的家庭卻把我養得面黃肌瘦，這可愁壞了父母，每次一到飯點就恨不得把我五花大綁，然後餵我吃下滿桌的“營養”。

有一天起早，看見爺爺在廚房裡弄東西，湊過去一看，只見爺爺熟練地在鐵鍋下面鋪滿了一層又一層厚厚的海鹽。然後把那些通體發亮的魚一條條整齊地碼上去，隨後再撒上一層鹽，蓋上鍋蓋，中火焗烤。

陣陣香味飄了過來，爺爺把魚往我面前一放，讓我試看看。我極不情願地吃了一口，頓時焦香竄進了整個鼻腔，美味極了。

爺爺告訴我，這道菜叫“鹽焗巴浪魚”，魚肉鹹香又焦又嫩，特別下飯。看著我連吃了三條魚，爺爺敲了敲我的腦袋說：你呀，果然跟你父親小時候一個樣。

讀三年級那年，放學快到家時就聽到一陣熙熙攘攘的哭鬧聲，門口也擠滿了人。

原來爺爺的養殖業敗了，借錢增投，越賠越多，還不上錢他們就帶走了爺爺。

好不容易湊錢把爺爺贖出來，一到家，他就病倒了，一輩子好面子的他，遇到這種事，覺得太丟人了。

更糟心的是，父親扛不住，自暴自棄，天天耗在賭場，夜不歸宿。

我不但學費交不起，就連“鹽焗巴浪魚”都很久沒吃到了。

一想起以前的好日子，我就越發的難受，我衝進爺爺的房間，哭著向他訴說父親的逃避和母親的不易。一通抱怨後，我搖著爺爺的手臂，可憐巴巴地喊著我想吃魚。

爺爺讓我把鐵盒裡的幾塊錢拿去給母親，讓她去市場買點魚回來。從把錢交給母親，到看著她洗魚，鋪鹽，我全程都緊緊的跟著，不放過一絲空隙，看著從鐵鍋裡冒出的陣陣魚香，我興奮得在院裡上躥下跳。

隔天，爺爺一大早就出門去祠堂把父親拎了回來，可父親心裡埋怨著爺爺，覺得自己特別的憋屈，倆人還為此大吵了一架。

以前爺爺是父親頭上的一方天，一直替他遮風避雨，可習慣了被庇護的人，卻始終沒有學會長大。

父親又跑了，看著漸漸走遠的他，爺爺在院子裡一坐就是幾個鐘頭，手裡的那根香菸緊緊地捏著，就像永遠點不著也熄不滅似的。

家庭變故，對於小小的我來說，只是少了那口魚肉，而對於大人們而言，是更多的責任和壓力。

那時候，我特別害怕自己變成沒人要的小孩，我開始學著幫母親做家務，掃地洗衣煮飯，自覺讀書寫字。我是懂事了，可父親依然我行我素。

因為欠錢被打，爺爺硬是拿著鐵鍬把父親救了回來。

爺爺去了菜市場，在廚房洗魚鹽焗，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一聞味道就是我最愛的“鹽焗巴浪魚”。

爺爺拉著父親坐在竹椅上，語重心長地對他說：你小時候啊，總纏著我給你做“鹽焗巴浪魚”，這本是稀鬆平常的吃食，但自從家裡出事後，連這個都要吃不起了。以前我總想著自己正值壯年，大包大攬家裡的一切事務，不讓你多思多慮，沒想到苦日子猝不及防，說來就來，一下子就擊倒了你。

點選

這生活就像這“鹽焗巴浪魚”一樣，火候掌握好了，就是人間美味，一旦過火了，鍋焦魚糊。人生在世，難免總會遇到難處，遇到了就邁過去，沒有過不去的坎，一家人齊心協力才是最重要的。

爺爺的一番話，讓父親悔不當初，信誓旦旦地表示一定要重新開始。

就像《飲食男女》中說到的：其實一家人，住在一個屋簷下，照樣可以各過各的日子，可是從心裡產生的那種顧忌，才是一個家之所以為家的意義。我這一輩子怎麼做，也不能像做菜一樣，把所有的材料都集中起來才下鍋，當然，吃到嘴裡是酸甜苦辣，各嘗各的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