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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玉奎:​​磨鞋底的故事(三)

  • 由 ZAKER生活 發表于 垂釣
  • 2021-06-05
簡介在那還沒有想法進去偷蘋果的年代,我和鄰家同齡人張樂聰,到了銀子溝蘋果園那一帶拔野菜餵豬(也許拾幹棒燒火,記憶不清了),在銀子溝蘋果園上邊的屋子下面那條溝汊子裡,東坡上去是張家董莊的地,西邊上去是銀子溝最大的蘋果地塊——八畝地的東沿,四五米高

放槍的腰帶叫什麼名字

張玉奎:​​磨鞋底的故事(三)

磨鞋底的故事(三)

圖文 | 張玉奎

銀子溝的來歷是有名堂的,傳說很早的時候,黃山店村一個人趕龍崗集,回來走到銀子溝,走累了歇著,坐在那裡也有些時間了,快歇夠了,抽足了歇腳的煙,兩手摁著地起來的當口,看到一旁有塊銀元,起身過去撿起來,十分好奇,銀元不掉在路上,何以扔到草裡?他彎腰撿起來,更奇怪的事發生了,地上馬上又出現一枚,彎下腰再撿起來,銀元蓋著一個蟻陽(螞蟻)窩,拾起一塊出來一塊,蟻陽窩裡一直冒著,層出不窮,他欣喜萬分,真的交財運了,要發大財!揹著前搭子去趕集,解下來裝滿了,背在身上沉甸甸的。他高興地想著,回家放下再來!生怕回來找不著了,蟻陽窩裡插上一根小棒記著,一路上喜不自禁,偏偏然盡做黃粱美夢,設想了一萬種有錢人的生活。回到家卸下,再回來就找不著了,儘管做了標記走的。自此銀子溝出名了,大凡從這裡路過的人都仔細著尋找銀元窩,誰都沒有那麼幸運,可是“銀子溝”是叫響了。

銀子溝本來不叫銀子溝,溝裡有水,土質肥沃,生長的樹木極為茂盛,填平兩邦溝崖,人走下去如同進入地窨子裡,陰天蔽日,叫窨子溝,不叫銀子溝。

銀子溝是塊好地方,小時候常常以各種理由去蹭蘋果吃,後來跟著生產隊的大人們進去偷,越來越大膽,去過不少回哩,做賊的經歷,也是終生難忘。

在那還沒有想法進去偷蘋果的年代,我和鄰家同齡人張樂聰,到了銀子溝蘋果園那一帶拔野菜餵豬(也許拾幹棒燒火,記憶不清了),在銀子溝蘋果園上邊的屋子下面那條溝汊子裡,東坡上去是張家董莊的地,西邊上去是銀子溝最大的蘋果地塊——八畝地的東沿,四五米高的溝崖上面用樹枝夾了園子,溝裡滿是槐樹,看上去能看到蘋果樹,以及蘋果,青蘋果還沒熟,也是吸引人。

那天很幸運,張玉祥抱著土炮走過來,例行巡視蘋果園,他是林業隊上的人,我們不怕他,倒是希望見到他,都是老三隊人,我們是鄰居,三家挨著住,房子挨擠在一塊。他知道我們饞蘋果了,放下土炮,從樹上摘下蘋果,專揀大個的摘,順著溝崖往下溜,我們接著。把他送下來的蘋果裝進筐子裡,差不多了的時候他說,好了,您走吧,我待放槍了!

張玉奎:​​磨鞋底的故事(三)

他是結巴,跟我倆說話基本不結巴,挺溜頭。他說完就舉起槍,我看他一眼,他站在溝崖上,往裡走兩步,槍筒子豎起來,斜對著天空,高過蘋果樹頭。我知道要打響了,一隻手挎著筐子走,一隻手捂了耳朵,砰地一聲放響了,他朝下望著我倆笑笑走開了,算是報個平安,對林業隊有了個交待。

以後的日子,張玉祥離開林業隊回生產隊勞動,我的記憶裡他幹活不中用,混公分熬日頭,這樣的社員隊長不喜歡,只要有調人的差事,首先把他安排出去。別看幹活不中用,偷蘋果好樣的,白天隊裡幹活,夜裡他就約幾個要好的社員偷。銀子溝待了幾年,他對那裡太熟悉了,哪裡有條小路,哪塊地裡栽著什麼品種,哪棵樹上的果子好吃,他清楚著呢,進了銀子溝果園,就像進了他的家一樣熟悉,哈著眼也能摸著了。

偷蘋果成癮,越偷越愛偷,他屋裡不缺蘋果,外面的柴草垛裡也藏上,每逢進到他屋裡,總是聞到好聞的蘋果味,也捨得拿給我吃,關於偷蘋果的故事也不揹我,時常向我談起。他可是個大膽的主,劉蘭芳說《楊家將》的時候,說到某人膽大,“扒出來曬乾了,也有窩窩頭大!”這話用在他身上,再合適不過了,簡直就是量膽定語。

跟他一塊偷蘋果的聯手們說他夜裡能看見了,長著夜眼,別人發現不了的目標他就能發現,別人看不見他他能看見別人,耳朵比別人也好使,連只貓走路都能聽到,他自己走路卻是沒有聲音,也像一隻野貓。關於這一點他這樣解釋,不穿“夜行衣”也要穿膠鞋,皮子底的鞋走路輕抬輕放不出聲。他居然連“夜行衣”也知道,我看過《三俠五義》,大俠客夜間作案才穿夜行衣呢。

關於結巴四哥的故事很多,那些年他就是這行裡的英雄,走錯了道,戰爭年代裡參加地下黨,他這膽就夠用的了,人也機靈,滿夠格的,一定出落成個大英雄,進了軍統也不一般。劉家董莊就是出英雄的地方,張友三就是例子,冶源海浮山上殺鬼子,摘鬼子手錶,連鬼子手都割下來。

張玉奎:​​磨鞋底的故事(三)

有一年去曾家旺子苗圃,蘋果園周邊夾著園子,沿著園子邊栽了密密碼碼的槐樹防備進去人,結巴四哥他們進去了,潛伏在園子邊上的槐樹下觀察動靜,其中一個夥計內急,離開一段距離大便。那夜月光皎潔,跟白天似的,果園裡看得清清楚楚。看守果園的老漢走過來,幸虧沒有深入,幾個夥計趴著沒敢動。拉屎的那個夥計慌了,看果園的老漢端著土炮一步一步往著他靠近,像尊夜遊神,估計看不到他也要聞著屎臭了,這傢伙慌了,一手提著褲腰帶,一個箭步衝過去,單手架起老漢手裡端著的土炮。老漢根本沒有防備,正漫無目標地走著,突如其來竄出一個黑影把他的槍撮起來朝了天,三魂嚇掉了兩魂半,無意識地叩響扳機,咚地一聲,彈藥打上了天空,火苗子竄出老高。當架著槍的那隻手撤回去的時候,老漢撂倒了,一個骨碌子跌到底,那個黑影出奇地麻利,跳起來一人多高瞞著園子蹦出去逃走了。

跑出蘋果園清點人數,唯獨結巴四哥沒跟出來,可能被人家俘虜了,幾個夥計商量著回家拿槍救他,硬闖進去也要救他出來。到家沒多大會兒,結巴回來了,肩上扛著一筐蘋果,滿載而歸。他說,別人都跑了,引得狗咬人叫,呼呼隆隆都追趕去了,內部空巢是個絕好的機會,他進到人家的屋裡,摘好的蘋果一筐筐垛在牆根前,扛起一筐大模大樣走大路出來的,不用鑽園子。

張玉奎:​​磨鞋底的故事(三)

有一年,銀子溝蘋果園裡出了件奇怪的事情,老林業隊長張樂安說,有個偷蘋果的剛大膽,專門偷我屋子跟前的,一點聲音都發不出,睜著眼睡覺都發現不了,而且狗都不咬,狗都發現不了他,下著大雨也去,踩上的腳印剛大,腳巴丫子不小。後來結巴四哥聽說了,說那就是我的腳印。他摘蘋果有竅門,捏著蘋果巴轉下來,不是硬拽,一點聲音沒有。

他說,也有失手的時候,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溼鞋?可是,人家又幹了件漂亮營生,多年後還被同夥傳為大智大勇的“美談”。

那個夜晚,被張樂安那檔子人發現,五十四畝蘋果園四個角上的庵屋如同四方崗樓,裡面睡覺的人都驚動了,手電筒賊亮,光柱亂閃,人喊狗叫,土炮也打響了,結巴四哥的人都嚇跑了,慌不擇路,下溝跳崖,被樹枝子劃得體無完膚,結巴四哥竟然打起手燈,他脖子上掛著呢,掐在手裡大搖大擺地走最好最通暢的大路,直接走出人家的大門口,誰會相信呢?膽大包天了,其實他最安全,人家以為自己人呢,這樣大膽的舉動,絕沒有一個人懷疑他是賊。

張玉奎:​​磨鞋底的故事(三)

結巴四哥要帶我去親身經歷,帶進那些神話一般的故事裡,我有些慌張,有些激動,我還是去了。銀子溝蘋果園上邊的地裡,蘋果樹下還種了甜瓜,有紅銀瓜,熟透了老遠就聞著幽幽的香氣,太誘人了。

那之前不久,張家董莊東山蘋果園裡下巴狗子炮傷了自己人,張佃春被打斷了腿,炮是他自己下上的。那玩意可危險了,傷著就不輕,我最擔心。我沒有見過巴狗子炮,但聽說過,下在地上,一根細線連著扳機,蘋果賊一腳絆上轟地一炮,毫不客氣,權當是拉響了地雷,沒有傷不著的道理,不打高不打低專打小腿,槍口就對著人的小腿。打小腿打不死人,不出人命就沒大責任,因此巴狗子炮使用頻繁,而且果園裡一再失盜,看守果園的人懷恨在心,每每裝足了火藥,打兔子的鐵砂還嫌不過癮,使用砸碎了的鍋鐵,打只馬虎也能放倒。

我的擔心結巴四哥不當回事兒,他長期從事這一行,懂行規,有辦法,我知道他自有一套,卻是問不出來,只是對我笑著說,到了時候我教你。

張玉奎:​​磨鞋底的故事(三)

出發的時候,從家裡帶上一根細長枝條子,好幾米長像根秫秸,我不知道有何用處,也沒有問,像臨戰的小戰士,懷裡揣著只小兔子,惶惶不安。在蘋果園的園子外面潛伏了一段時間,發現沒有異常現象,扒開園子鑽進去,帶來的樹枝條子派上用場了,一個人趴在地上頭前探路,那玩意拿在手裡活像《地雷戰》中的探雷器,只是從地上一挑一挑的。

令我十分想不到的是另有高招,結巴從口袋裡掏出一根二三十米的小繩,拴上一塊小石頭,悠出去慢慢拉回來,絕了,什麼樣的巴狗子炮能不被拉響?拉響了又傷不到人,馬上就撤,沒有巴狗炮就下手摘蘋果,絕對聰明!這是我想都無法想到的,這夥人對付巴狗子炮真有絕招。

他們探了路應該沒問題了,相對來說安全,我還是不大膽,跟在他們後頭,深入到縱深處結巴說,這裡的蘋果好吃,個頭大,再往那邊就是秋花皮(一種老牌蘋果,口感不好)。這裡有個庵屋,月影下看得分明,不知道里面有沒有人看守,結巴帶著我們貓一樣輕挪腳步靠過去,正好是庵屋的一頭,堵著門口,挺嚴實的,他叫我探進胳膊去摸摸,裡面黑暗看不進去。我仗著膽子探進去,摸到一個枕頭的邊緣,嚇我一哆嗦,打了個激靈悄悄縮回手來,感覺似乎摸到人的腦袋,心裡怦怦跳。結巴搖了搖頭,不大以為裡面睡著人,他過來摸進胳膊去,又往裡伸了伸,抽出來說裡面沒有人。這回大膽了,就在庵屋周邊摘蘋果,我挨著結巴四哥,他親手示範,捏住蘋果把兒輕輕旋轉,無聲無息地摘下來。

張玉奎:​​磨鞋底的故事(三)

那些年蘋果園的巴狗子炮從來沒傷到結巴四哥一根毫毛,反倒被他起獲了一臺。四哥對我說,他常常一個人獨闖銀子溝,這樣的例子不少,素有“獨膽英雄”之稱。那回去得早了,園子外面的樹蔭裡躺下,觀察園子裡動靜,過了會兒,老隊員張永瑞走來了,一邊走一邊自語著,來偷蘋果的愛從這裡鑽進來,今後航就在這裡臥下它(巴狗子)。四哥聽了竊喜,他聽得極為分明,因為就隔著一條寬度不過二十米的小溝。張永瑞下上炮走了,他就進去起了,放在園子外面,再返進去摘上蘋果,連巴狗子炮一塊帶著走了。

結巴四哥對我說,那年春裡大旱,我從水庫邊上走,看到巴狗子炮露出水面一截,找來一根樹枝摁進水裡了——我從蘋果園裡帶回來,放家裡沒幾天就扔進水庫裡了。

現在的銀子溝經歷過大集體時代,又幾經個人轉包,輾轉到了張國棟手中,蘋果樹早就一棵不剩,栽植櫻桃,建起兩座大棚,滿山坡地塊裡都是櫻桃樹,碗口粗細,板房建設得漂亮,以前的屋子不剩一間,蹤跡皆無,原來的道路也有所改變,我尚且記得本來的模樣。常深高速從中透過,一架天橋橫跨東西。

張玉奎:​​磨鞋底的故事(三)

我沿著銀子溝李玉勤以前餵雞的道路走去,兩邊栽植著杏樹夾道延伸,道路剛好透過一輛農用三輪的寬度,經常不走人,路面上生草,已經枯乾。一段路程後見到李玉勤餵雞的屋子,全部塌了頂,只剩屋框子,檁杆落地,屋頭上還有拉來的空心磚垛著,已經多年了沒有派上用場。

這個地方一片山坡地,當年我來買山雞蛋的時候,地裡一片桃樹,管理得很好,桃子熟了,個個喜人。如今桃樹見不大著了,荒草比人高,淹沒了裡面的樹,連根小道都不見,一條兔子走出來的蹤徑通往草叢深處。

張玉奎:​​磨鞋底的故事(三)

走過天橋,水泥路婉轉直到八畝地,從八畝地西邊的土崖下去,道路通到李玉勤住的屋子,院牆不全,北屋是大集體時的產物,頂子換了,可能是塌了,換上鐵皮,幾個破舊不堪的棚子撐著,一副破屋郎神的樣子,十分不景氣,不見了當年的繁榮。

一早晨沒有見到李玉勤,這個從山西生兒子沒成功回來的男人,在這裡一住就是一輩子,五個女兒在這裡成長起來,嫁出去了,就剩了老兩口子,現在也是見不到人。看天井裡垛著今年新收穫的玉米,看溝底種的綠油油的小麥苗,他一定還住在這裡。我心裡泛起一陣酸酸的感覺,老李呀,老李呀,守著這麼多土地種不過來,“手大捂不過天來”,沒有人手不行,你老了呀,當年可不是這個樣子。

張玉奎:​​磨鞋底的故事(三)

張玉奎,臨朐東城人,文學愛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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