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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在黃昏中的身影

  • 由 江南夜雨情 發表于 垂釣
  • 2022-04-02
簡介你王姐在閒暇的時候,總愛講以往的故事給咱倆聽,她的那些故事兒就像滿天的繁星一般的熠熠生輝,也像瓦藍色的天空飄浮的雲朵般得輕盈,更像聳入雲天的西山一樣的高深莫測

悠寂怎麼讀

活在黃昏中的身影

當灼目的烈日最終寂寥地沉於西山腳下的那片縱橫交錯﹑高低不平的水田中,浮於霞光與渾濁泥田中的水草的倒影,在靜寂的沉沉暮色中,愈發顯得晦暗難辨了。

一頭肚皮鬆弛在大腿根上,如同穿了一件寬敞黑色大襖的老牛,正在晃晃悠悠地踩碎著一片片嫩綠的水草的倒影,一路歪歪扭扭,腳步輕浮地向前艱難地行著。它乾癟的身上稀疏的毛髮已經褪去了一多半,而另一小半如淡墨素描,失去了幽黑光澤的髮絲,沮喪但卻頑強地稀稀拉拉地卷在了一起,它們就那樣謙卑的一小簇﹑一小簇地蜷縮在了一起,以此來抵禦歲月的風寒,抵禦塵世風雨對於內心的百般沖洗。

在老牛的身後,緊跟著一位歪斜地扶著犁耙,光著佝僂的脊背,瘦弱的胸膛上彈出一排排肋骨,滿臉古銅色的老者。這兩個進入垂暮之年的生命,在黃昏斑駁的光影中,吭哧吭哧地將那塊乾瘦的一畝水田犁得嘩啦啦地響個不停。

活在黃昏中的身影

“旺財,瞧瞧你啊你,越老越沒有個正形兒,別一門心思總想著東山的那頭相好的母牛,人家恐怕早已另結新歡了。咱年輕時犯點兒糊塗不打緊,但臨了土埋脖子的這把歲數了,要戒欲,知廉恥,識進退。至於情啊,愛啊,這些永遠也填不飽肚皮的玩意兒,你權且把它當做飯後的甜點,偶爾品嚐一下也就罷了,可千萬別泥足失途。”老漢忙裡偷閒地抽出一根紙菸,一邊狠勁兒地吞吐著一圈圈幽藍妖媚的煙霧,一邊循循善誘地對著那頭名叫“旺財”的老牛,頗費心思地好言“勸勉”著。

活在黃昏中的身影

旺財頻頻地迴轉過頭來,憂柔地看著滿臉溝壑﹑瘦骨嶙峋的主人,那乾癟的眼眶裡似乎在一瞬間,便塞滿了無限的憐愛與崇敬之情。

“旺財,你不服氣嗎?咱們哥倆兒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不偷懶,二不耍奸,一門心思地侍弄著西山的這幾畝薄地,怎麼竟把這紅紅火火的日子過得如此得恓惶呢?唉,這也難怪,人老了,不中用了,總愛生個病,鬧個災啥什麼的,你可別總嫌棄我,你整天不也是一副病懨懨的樣子嘛。這些年,咱老哥倆兒治病花去的錢啊,林林總總疊加在一起,恐怕快有半麻袋多了吧。每年的隆冬時分,我總會‘愜意‘地躺在醫院的那張柔軟舒適的床鋪上悠閒地‘貓冬’來著,心裡那個倍兒爽,比喝了西湖水還要美呢,但只是苦了老夥計你了,儘管我將你‘小心翼翼‘地‘託付’給了隔壁的王姐來照顧,但我大抵不放心啊。唉,那個孀居多年的老姐姐,日常操持的事情委實太多,總愛丟三落四。我總擔心她把你餓著了,所以每逢醫院開飯的點兒,我總會打電話時不時地提醒她,咱家的旺財吃了沒有?我知道你自恃清高,脾氣更是臭得要命,在咱滴水村,你是出了名的犟哩。你只願意接受我和王姐的伺候,別人也近不了你的身。如果醫院能夠專門為你安排個床位,那該有多美氣啊,咱老哥倆又能夠朝夕相處了。唉,我這一廂情願的奢求,那也只能是痴人說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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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王姐委實殷勤的種種‘做派‘,著實令我忐忑不安呢。不過旺財,她對咱哥倆那是一心一意的好哩。雖然咱平常幫她乾點兒莊稼活,那也只是象徵性地出把子蠻力。不過話又說回來,力氣這東西又不值甚錢,今天出一斗,明天進一升,就像咱西山前的哭咽河,一年四季從來都沒有乾涸過。你王姐在閒暇的時候,總愛講以往的故事給咱倆聽,她的那些故事兒就像滿天的繁星一般的熠熠生輝,也像瓦藍色的天空飄浮的雲朵般得輕盈,更像聳入雲天的西山一樣的高深莫測。我曉得她是四十多年前下放到咱村的北京知青,也知道她自幼在柳州的一家孤兒院中長大。唉,她這一輩子的大好時光啊,都耽誤在了咱這個貧困潦倒的村落裡了。唉呀,這日子跑得比火車輪子還要快,還要穩,轉眼間,你王姐已經照顧咱哥倆二十多年了。唉,現在咱們仨都老了,頹廢了……”老漢氣喘吁吁地癱坐在爛泥埂上,顫巍巍地用枯瘦的手指窸窸窣窣地摳著四處龜裂的赤腳板兒,不無感傷﹑斷斷續續地嘟噥著。

活在黃昏中的身影

旺財一邊打著響鼻,一邊深情地低下頭來,用赤紅的嘴巴,大口﹑大口地吮吸著腳下那片充滿尿騷味兒的溼漉漉的空氣。高而遠的天空像一道漫無邊際的幕布,從天門的那處斷口垂落了下來,將氤氳的天地,悄悄地籠在一片蕭索與暗黑之中。有不知名的小蟲,不安分地扯開了咿咿呀呀的嗓門,在空曠的天地臨時搭建的舞臺上,孤寂地宣洩著內心的困惑與躁煩。

“旺財哥,咱們回吧,家裡煮了韭菜餡的餃子,已經在籠屜裡放涼了。”在日落西山的藹藹暮色中,靜靜地走來了一面熟悉﹑欣長的身影,那嬌弱但卻堅挺的身影,在淡弱的星光和月光下,顯得極盡的溫馨與偉岸。

“哎呀呀,你怎麼來了?咱這就回,這就回。”老漢宛若小姑娘般羞澀地直搓著如同雞爪子般乾瘦的雙手,一個勁兒嘿嘿地傻笑著。他那黝黑髮亮的瘦削臉龐上凸顯的那些道深深的皺紋中,嵌滿了黧黑的泥土。

旺財老漢暢快地用袖管抹了抹額角上沁滿的汗水,一邊牽著那頭名叫“旺財”的脾氣古怪的老牛,慢吞吞地向著昏暗的田埂上樂淘淘地走去。

三面已經進入垂暮之年的清清瘦瘦的背影,孤寂地落在西山荒雜的田間小道上。在溫柔的月光和淡弱的星光下,它們時而挺拔,時而陡峭,時而清瘦,時而豐滿,不多會兒,便悄然地消散在了滿天悠寂的茫茫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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