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獄裡的女人（38）——溫柔的阿玲

溫柔的阿玲

“隊長，求求您了，別讓我當這個組長了，天天跟這些神經病打交道，我都快要神經了……”阿玲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報告我要“辭官”，可每次都會以她那句“那好吧，我再堅持堅持”來結束談話。

阿玲是精神病女犯人的組長，常年和幾十名精神有問題的女犯人打交道 ，說實話，那真不是正常人能受得了的。不說精神病犯發病的時候會打人、罵人，單說那些人日常的瘋言瘋語，正常人聽著就受不了。

可是，阿玲作為精神病犯的組長，不僅要組織她們吃一日三餐飯、提醒她們到點入廁，還要協助警察讓她們遵守紀律……

每當有精神病女犯人，纏著阿玲要吃、要喝、要回家時，阿玲總是長嘆一口氣說：“這是我犯法的最高成本，怎麼都沒想到坐個牢，會被一群精神病人包圍……”

阿玲被捕前在國企上班，有著令人羨慕的工作和家庭，還有著乖巧聰明的女兒。

阿玲是九十年代的大學生，五官端正，面板細膩，走路輕盈，講話溫柔，不會吵架，面對精神病犯的無理取鬧，她生氣時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你們這幫人，真是不可理喻！

阿玲以前在單位是出納，當會計跟她說中飽私囊時，她害怕，卻還是在會計拍著胸脯的保證下，一次又一次的將國家的錢裝進了會計和她自己的口袋裡，金額較大，構成了“貪汙罪”，她被判了十年的有期徒刑，並處罰金若干。

阿玲判刑後，她的家人將她貪汙的款項悉數還回了原單位，罰金也交給了法院。阿玲感嘆：自己家境好，從小到大並不缺錢花，因為不懂得處理人際關係，在是非面前不能堅持正義，導致現在什麼都沒有了……

我告訴阿玲，她還有比金錢更貴重的親情，所有的家人都是她堅強的後盾。阿玲聽後兩眼發紅，稱家人越是這樣對她不離不棄，她內心越是覺得對不起他們。我勸她凡事往好的方面想， 不管怎麼樣，她都好過那些“三無人員”啊！

阿玲儘管很不願意當精神病犯組長，但每一天卻還是盡心盡力去面對那些不正常的女人，還在日常的接觸中，摸索到每一個精神病犯的脾氣秉性。慢慢地，阿玲掌握了每一個精神病犯的特點，她有了一套自己和她們相處的模式。

阿玲對那些精神病女犯人，像對待幼兒園的小朋友一樣。每天去精神病犯區域“上班”時，阿玲會帶一些自己的零食，誰一天不吵不鬧，就獎勵給誰一些小吃食。對那些不聽話、嘴巴不停罵人的精神病女犯人，阿玲就選擇“屏閉”，讓她們自言自語，等她們說累了、罵煩了，世界也就安靜了。

幾十名精神病女犯人，在阿玲的各種辦法下，慢慢地安靜下來，她們都知道這個組長“人很好”，都知道聽組長的話有好吃的，在不發病的時候，偶爾還有幾個人會跟正常人一樣和阿玲聊聊天。

時間長了，阿玲對那些精神病女犯人也產生了一種無語言表的感情，她戲稱：都是些可憐的人，有時候只能把她們想象成不懂事的小孩子，她們發病時要罵就隨她們罵吧，如果較真兒，那自己的祖宗十八代都要被罵得體無完膚了，怎麼辦呢？誰讓自己犯法坐牢呢？

離阿玲快新生的前半年，我找阿玲談話，告訴她辛苦了那麼多年，快回家了，可以換一個崗位，換換心情，調整好狀態回家。阿玲卻告訴我：“算了，這麼多年都過來了，不在乎這半年，但是需要找一個人來跟著她學。”

我知道，不管是我動之以情、曉之以理，還是連哄帶騙、威逼利誘，阿玲從最初的不願意當精神病犯組長，到一直堅持做精神病犯的組長，最根本的原因是她太溫柔、太不懂拒絕別人了。

阿玲新生後，曾跟我聯絡過，稱家人為了她，在她新生前半年，將原來的房子全部賣掉，舉家搬到了另外一個城市。年邁的雙親在陌生的城市裡沒有朋友，事業上升的丈夫在陌生的城市裡幾乎是從頭開始，孩子乖巧從不提她以前的事。

阿玲還告訴我，換了一個大環境，感覺自己真的跟以前一刀兩斷了，以前的種種，除了偶爾會出現在夢裡，基本不會影響到如今的生活。她說：如果沒有這麼好的家人，真不知道新生後該怎麼面對曾經熟悉的人和物……

下集預告：艾滋病罪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