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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化是學問的外用:閒話連篇讀《論語》——為政篇第二

  • 由 葉止觀 發表于 垂釣
  • 2021-05-23
簡介為政的首要是人,所以首先講到觀察人的學問,孔子說觀察人要抓住三點,看他做事的動機和目的,為了什麼

側重是什麼意思

《論語》的為政篇,是延續學而篇講外用的,為政並不專指當官搞政治,小到當一家之長,中到領導一個團隊,大到治理一個國家,都包含在內,為政更側重教化一方——教育和感化,也有領導的意味,這是一種學問的重要外用。

為政篇可以粗略地分成三個部分:第一部分圍繞“為政以德”展開,提倡以德業和禮的精神來教化,從個人出發以孝道延伸到君道和臣道,側重在微觀。第二部分講為政的一些原則和為人處世,側重在中觀。第三部分講為政、治國具體的舉措,側重宏觀。

教化是學問的外用:閒話連篇讀《論語》——為政篇第二

茶文化(配圖)

第一部分原文:

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共之。

《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

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

吾十有五而志於學,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

孟懿子問孝,子曰:“無違。”樊遲御,子告之曰:“孟孫問孝於我,我對曰‘無違’。”樊遲曰:“何謂也?”子曰:“生,事之以禮;死,葬之以禮,祭之以禮。”

孟武伯問孝。子曰:“父母唯其疾之憂。”

子游問孝,子曰:“今之孝者,是謂能養。至於犬馬,皆能有養。不敬,何以別乎?”

子夏問孝。子曰:“色難。有事,弟子服其勞;有酒食,先生饌,曾是以為孝乎?”

吾與回言終日,不違,如愚。退而省其私,亦足以發,回也不愚。

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共之。

德者得也,表示好行為的成果和作用,古代“道德”是兩個意思,道是思想修養,德是成果,按照今天的“以結果為導向”來講,光有指導思想還不行,得把這個指導思想轉化為現實的德業成果,才算有道德。開篇直接點出全篇重點:教化一方要以好的結果來導向,如北極星一樣,做好了自己,下面的人就像滿天星辰一樣,跟著你的指引動。

《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

這裡繼續點題,人活著就會思想,有思想就有問題,有問題不解決就容易出偏,經過教育感化才能走上正道,所以孔子告訴我們他整理《詩經》,有一個大原則就是為了“思無邪”,讓社會上的思想不要出偏。

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

“道”通“導”表示引導、領導,“齊”指教化約束。延伸“為政以德”:如果用政令來管理,用刑罰來約束,民眾只會為了免於被罰而行事,內心無羞恥之心,不敢為惡,但為惡之心仍在。如果以德業來引導,以禮義來教化,大家就有羞恥心,會自動自發地走向正道。

吾十有五而志於學,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

這裡插了一段孔子的人生自白,給人感覺很突兀,其實不然,前面講為政要以德為本、以詩禮精神為輔,但還不夠,教化一方還要有人生經驗,把孔子的人生經驗編進來,猶如例證。

孔子十五歲立志做學問,經過十五年到了三十歲就“立”了,“立”即不動,做人做事處世的道理確定不變了,但這個時候還不夠堅定,有搖擺和懷疑,到了四十歲才不懷疑,到此都是指形而下的學問。到了五十歲知天命,這是形而上的本體,知道了世界執行的本原,“見道”了,六十歲好話壞話都聽多了,內心如如不動,七十歲心物一元,不勉而中,隨心所欲而合乎法度,“得道”了。

接下來四句都是講孝的,針對不同人孔子回答的還不太一樣,給人感覺跟前文牛頭不對馬嘴,其實這還是“為政以德”的引申發揮。

孟懿子問孝,子曰:“無違。”樊遲御,子告之曰:“孟孫問孝於我,我對曰‘無違’。”樊遲曰:“何謂也?”子曰:“生,事之以禮;死,葬之以禮,祭之以禮。”

孟武伯問孝。子曰:“父母唯其疾之憂。”

子游問孝,子曰:“今之孝者,是謂能養。至於犬馬,皆能有養。不敬,何以別乎?”

子夏問孝。子曰:“色難。有事,弟子服其勞;有酒食,先生饌,曾是以為孝乎?”

孟懿子是魯國的大夫,孟武伯是孟懿子的兒子,樊遲、子游和子夏都是孔子的學生。對孟懿子,孔子告訴他不要違背就是孝,這個回答有點打太極的感覺。畫面一轉,樊遲跟老師駕車出門,孔子把這事告訴了他,並做了解釋:父母活著的時候,要如禮侍奉,父母去世了,也要如禮葬祭。

對於孟武伯,孔子告訴他:父母看到自己的孩子生病了,那種憂愁和擔心,多麼深刻,你要去體會這種心境。養兒方知父母恩,你做到對父母也能如父母對兒女的那種程度的關心,這就是孝。

對子游,孔子說現在的人以為只要能夠贍養父母就是孝,這不是真孝,養犬養馬也是要給它吃飽的,如果內心不敬,贍養父母跟養犬馬有什麼區別。對子夏,孔子說孝難在態度,始終和顏悅色,有事的時候幫長輩做事,有好吃的拿給長輩吃,難道以為這就是孝?孔子對兩位弟子分別說了孝道的內在和外在,孝順第一個要內心有敬,第二個外在的臉色表現很重要。《禮記》有云:“孝子之有深愛者,必有和氣,有和氣者,必有愉色,有愉色者,必有婉容”,人的臉色,往往是其內心真情的流露。

吾與回言終日,不違,如愚。退而省其私,亦足以發,回也不愚。

最後講到顏回的修養,孔子說我和顏回談話,有時候談一整天,他從來沒有反對過我的意思,看起來笨笨的,但是當他不在我面前時,做人做事都會自己檢討自己,結果不但懂了我的意思,還能更進一步發揮,由此看來顏回並不笨。

教化是學問的外用:閒話連篇讀《論語》——為政篇第二

第二部分原文,主要談為政原則:

視其所以,觀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廋哉?人焉廋哉?

溫故而知新,可以為師矣。

君子不器。

子貢問君子。子曰:“先行其言而後從之。”

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

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

攻乎異端,斯害也已!

由,誨汝知之乎!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

子張學幹祿。子曰:“多聞闕疑,慎言其餘,則寡尤;多見闕殆,慎行其餘,則寡悔。言寡尤,行寡悔,祿在其中矣。”

視其所以,觀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廋哉?人焉廋哉?

為政的首要是人,所以首先講到觀察人的學問

孔子說觀察人要抓住三點,看他做事的動機和目的,為了什麼?看他達成目的的路徑和手段,怎麼做?看他安於什麼,就是看他志趣在哪?做什麼能使他快樂和心安,心不安易生改變,難以有成。視、觀、察由淺入深,依此觀人,沒有誰能藏匿得了。

這裡雖是觀人,反過來何嘗不是觀己自省的一種方法,自己追求所為何事?動機為善,手段為善否?手段為善,如果不是自己心之所樂也是不靠譜的。時時如此觀照自心,未嘗不能越來越接近自己的人生使命。

溫故而知新,可以為師矣。

這句字面意思很好理解,認識了過去的就知道了未來,為政之人就能做到“前事不忘,後事之師”。下面提到

君子不器

,君子不應拘於一個定型的人。一個為政的人往往是“通才”而非“專才”,樣樣都要懂,允文允武,提起便用,放下便休。這裡提到君子所以《論語》下面又適當展開了一下。

子貢問君子,子曰:先行其言而後從之。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

。孔子說君子是行動在言論前,先做到再說,大家自然會跟從。周和比都有親近之意,只是周是普遍,比是偏私,君子是儒家的理想人格(有時候也指領導者),小人並不是當前意義的“小人”,而是指一般人。這裡講君子為人對每個人都一樣,不偏私,而一般人往往以“我”為中心,跟我趣味相投的就對他好一點,不相投的就不理他,這裡也是點出為政教化不能偏私。

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

。繼續是講君子的道理,只向外求學而不加以思辨,沒有自己的中心思想容易陷入迷茫,固執己見而不用學問加以訓練、印證就很危險,容易走極端,下面接到

攻乎異端,斯害也已!

異端即特別的一頭,在此指極端、偏門,專攻極端的思想不走正路的,是有害的。但孔子並沒有說絕對哦,用了一個“攻”字,竊以為異端也是有用處的,但是畢竟不是正道,要以德業為基礎才能“用之即舍”。

那怎麼樣不走異端呢?

由,誨汝知之乎!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

借告誡子路的話來說明。子路的名字叫仲由,是一個頗有遊俠氣質的人,

性情剛直,好勇尚武,這樣的人是很容易鑽牛角尖走極端的。孔子教育他一個人要平實,尤其是為政或當領導人,懂得就是懂得,不懂就是不懂,不要打腫臉充胖子,這就是智慧。

上面都是講大原則,下面用一個具體的例子來講為政與學問(為人處世)的關係,

子張學幹祿。子曰:多聞闕疑,慎言其餘,則寡尤;多見闕殆,慎行其餘,則寡悔。言寡尤,行寡悔,祿在其中矣。

“祿”在古代是指有食物配給的崗位,“俸”則相當於月薪,而且“祿”位是永久的,相當於現在的鐵飯碗。孔子其實不希望門下弟子熱衷於求官做,不過子張這位學生倒直接了當,就是來學怎麼拿到祿位的。

孔子也循循善誘,傳授了一套辦法:要做一個好乾部,凡事要多聽,對可疑的持保留態度,講話要謹慎、不講過分的話,如此就少過錯。凡事多看多體察,對疑難的有風險的持保留態度,特別是對於模稜兩可的事情一定要小心處理,不要有過分的行動,這樣就少後悔。一個人做到講話少過錯,行事少後悔,這樣無論幹哪一行都會得到比較好的結果,“祿位”自然就在其中了。

給子張的教誨重點在“慎”,在當時的背景和環境來看,慎是一種美德,特別是掌握權力的上位者,不過對於現代推崇“創新試錯”以及“個人自由主義”的大背景下,也許就不那麼合時宜了。讀者朋友可以辯證地看待,重在“對治”。

第二部分重點講為政中為人處世的部分,以及為政的原則,第三部分就正式講到政治了。

第三部分原文:

哀公問曰:“何為則民服?”孔子對曰:“舉直錯諸枉,則民服;舉枉錯諸直,則民不服。”

季康子問:“使民敬、忠以勸,如之何?”子曰:“臨之以莊,則敬;孝慈,則忠;舉善而教不能,則勸。”

或謂孔子曰:“子奚不為政?”子曰:“《書》雲:‘孝乎惟孝,友于兄弟,施於有政。’是亦為政,奚其為為政?”

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大車無輗,小車無軏,其何以行之哉?

子張問:“十世可知也?”子曰:“殷因於夏禮,所損益,可知也;周因於殷禮,所損益,可知也。其或繼周者,雖百世,可知也。”

非其鬼而祭之,諂也;見義不為,無勇也。

哀公問曰:何為則民服?孔子對曰:舉直錯諸枉,則民服;舉枉錯諸直,則民不服。

哀公是當時魯國的國君,這應該是很正式的君臣奏對場景,直指正直的人,枉指邪曲奸佞小人。國君問怎麼樣使民眾順服,孔子給的方案是把正直的人提拔上來把邪曲的人安置下去,反之則民不服。

為什麼孔子會給出這樣一個看上去人人都懂的方案呢?好像當君王的人是傻子一樣。以現在的經驗推測,也許這就是看戲容易做戲難,上位久了“資訊繭房”越堅固,難以辨別直和枉。以筆者的經驗,管理的團隊層級超過3層時,獲得的資訊就已經是被過濾後的了,所以才有“逐級安排工作,越級瞭解資訊”的做法。

季康子問:使民敬、忠以勸,如之何?子曰:臨之以莊則敬;孝慈則忠;舉善而教不能,則勸。

季康子是魯國的權臣,後來魯國就是亡在他們手中,他問孔子怎麼樣驅使民眾才能讓他們尊敬人、忠於事、加倍努力。孔子的答案是接近群眾時,內心莊重,他們自然會恭敬,對群眾付出像兒女、父母一樣的真情,他們自然會盡忠,獎勵做到好的教導做得不好的,他們自然會加倍努力。

這兩句對比我們看到,孔子會對君和臣做的答覆是不太一樣的,對君更側重於用人,對臣則更側重於具體的心態和做法,從這也可以看出孔子並不迂腐,對管理有很切實的經驗。

或謂孔子曰:子奚不為政?子曰:《書》雲:‘孝乎惟孝,友于兄弟,施於有政。’是亦為政,奚其為為政?

這個時候有人跳出來,說你自己你吹了半天牛說了這麼多為政的道理,你自己怎麼不出來為政呢?孔子引用《尚書》說的在家孝順父母、在社會上團結兄弟、朋友,這兩件事做得井井有條,再把這道理推而廣之就是為政了,何必一定要出來當官才是為政呢?

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大車無輗,小車無軏,其何以行之哉?

把孔子講“信”的一段話編在為政篇的尾聲,似乎不太順暢,但我們既然是連篇讀,就要圍繞主題來理解。因為編論語的人本來就是把孔門零散的言論編纂在一起,所以表面上看一定是不連貫的,但主旨和精神是連貫的。這裡按照為政的主旨來理解,側重的是為政之人的言而有信,延伸意思是制定政策、做決定的時候要目光遠大,有“百年大計”的胸懷,只有這樣才不會朝令夕改,令群眾無所適從。輗和軏分別是牛車和馬車連線牛馬和車的關鍵部分,如果沒有“信”就如同失去了最關鍵的部分,車子是走不動的。

子張問:十世可知也?子曰:殷因於夏禮,所損益,可知也;周因於殷禮,所損益,可知也。其或繼周者,雖百世,可知也。

快結尾了那個學幹祿的子張又提出了一個問題,問孔子是否可以先知,世是一代人的時間,也有說是三十年一世,不過這不重要。孔子回覆說殷商繼承了夏文化,有所變化是知道的,周朝繼承了商朝文化,有所變化也是知道的,以後取代周朝文化的,即使經過了更久遠,也是能夠知道的。歷史的演變不是突然的,都是漸變的,所以溫故而知新,未來的變化趨勢幾乎可以很清晰地瞭解到,這裡與前文的道理做了呼應。

非其鬼而祭之,諂也;見義不為,無勇也。

這是為政篇的最後一句,此處的鬼指的是祖宗,中國傳統講孝道,敬祖宗也可稱為拜鬼。這裡提到祭祀別人的祖宗就是拍馬屁,看到應該做的事情不敢去做就是沒有勇氣。這句話放在為政篇最後,我認為還是突出兩個重點:一則為政應該“有所為有所不為”,二則要有大無畏的犧牲精神。

大家有什麼想法或者希望重點解讀的部分,歡迎給我留言交流~

參考材料:

1、《四書章句集註》,朱熹

2、《論語正義》,劉寶楠

3、《論語疏證》,楊樹達

4、《論語新解》,錢穆

5、《論語別裁》,南懷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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