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奶奶走了

那個叫我“磊昂”的人走了，一年多以前的清晨，到現在我還是有一種感覺，她還在，只要能打通電話，電話的那一頭還是那一聲：“磊昂。”

一年多的時間總是在想，尤其一個人在洗碗、騎車的時候，眼淚就會默默地流下來，想聽那一聲“磊昂”，想握住那乾癟變型佈滿溝壑的手，可是再也沒有了。

今天早上騎車在路上，哭得稀里嘩啦，此時此刻敲字的我也一樣是哭得稀里嘩啦。

“子欲養而親不待”。過去的也就只能是一聲嘆息了。

回頭想來快40年的人生，不知從何時起爺爺、爸爸就說著以後你可以不用管我們，但是要好好孝順你奶奶，是你奶奶小時候一手把你帶大的，為了你受了很多累，吃了很多苦。甚至一些親戚朋友鄰居嘴裡也是說你奶奶待你好。彼時彼刻的我沒有任何的感覺，不知道帶一個孩子有多累，要操多少心，等到有了孩子的時候也沒有那麼多的體會，那時候還有我媽、丈母孃輪流幫著帶，主要也還是媳婦帶，我依然是個沒有啥想法的二桿子一樣的混著日子，直等到奶奶臥床不起，孩子慢慢的長大，自己開始帶孩子，操心的時候，往回看才真正曉得了那句“養兒方知父母恩”，父母是恩，這奶奶又何止是是恩那？那是快40年的付出，牽掛，是難以用語言描述的情感。難言，又說不盡，淚難止。

40年來唯一一個對我沒有任何要求的家人，如果有，那也就是“多吃點、早點睡、好生著。”而她自己總是少吃、少睡，不停地忙活，直到有一天，累了病了，再也起不了床。

多少個雨夜，敲窗戶讓我早點睡。

多少個清晨，早起給我做早飯。

多少個日子，接送我上學。

能記住的又哪能有萬分之一。記得的又有多少，奶奶愛抽菸，我記事時是幾毛錢的豐收，歇著的時候坐在馬紮上抽菸，抽的從來都是最便宜的煙，哪怕是她是個工人有不少的收入，退休了更有可觀的退休金，但是始終是抽最便宜的煙。我也沒問過為啥不買好點的。別人問，回答總會是“要給俺磊攢著”，這一攢就是一輩子。日子過得是真的省，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家人窮。

等我工作了開始抽菸的時候，每次回家就我倆對著抽，也不記得了說了啥，大體還是是問的好不好，滿滿的牽掛。以至於獨坐時，抽菸就是要流淚，想起那些過往，想起我的奶奶。

我記得奶奶帶我去供銷社買法棍；我記得奶奶給我做棉鞋；我記得奶奶熬一晚上做酥魚鍋；我記得奶奶帶我去看她的媽媽；我記得奶奶帶我去吃餛飩；我記得奶奶帶我去山上摘酸棗；我記得奶奶去摘山韭菜；我記得奶奶送我過孝婦河的小鐵橋，沒有橋的時候過河底的石頭，過後來的水泥橋；我記得奶奶五冬六夏的揀煤核；我記的奶奶推小米；我記得奶奶推碾子；我記得奶奶攤煎餅；我記得奶奶砍柴火；我記得奶奶燒火做飯；我記得奶奶包了一個小販的雪糕讓我吃個夠；我記得，我記得，我都記得，到後來我記得奶奶佝僂著扶著大門送我走，再後來我記得奶奶躺在床上流著眼淚看著我走。我記得她走的那天，我在重慶，一時間腦子空白，繼而淚流滿面，趕到機場，飛機延誤時在機場的嚎啕，終於回到家抱著骨灰盒的痛哭。我記得守夜時的雨，出殯時的雨，墳上的青草，路口燒紙時風吹起紙灰的圈圈；我記得奶奶做的熬芸豆，我自己做卻再也沒有那個滋味；

我記得的，這才是多少？又有多少是記不得的？

奶奶走了，曾經有一段時間我很懊悔，為啥奶奶也不託個夢跟我說說話。直到有一天我夢見她坐在那裡跟我面對面的抽菸，問的還是我好不好。我大概是好的吧，我就是想你了，奶奶。

或許，往後的日子裡，獨處時還是會點上煙，默默地抽，默默地流淚，默默地想我奶奶——王家香，我一個人的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