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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崗:一條從山腳流過來的小河,在東干腳門前挖了500米,挖了一冬天

  • 由 歐陽杏蓬 發表于 垂釣
  • 2021-07-04
簡介站在井頭的石頭坡上,往南或往東看,這條河卻是像一條龍,在東邊是依著山,不動聲色,沿著曲曲彎彎的山腳流動,流過東干腳,就曲曲彎彎的流向了田野,被稻子掩護著,更是藏龍臥虎的樣子,到了平田院子,河坡兩岸經過人工修飾——用條石砌的河堤,用大石板架的

冬茅草是怎樣的

門前河流,流入舂水

一條從山腳流過來的小河在東崗腳轉了一個彎,彎到東干腳門前了。一年發大水,河水暴漲,都漫到門邊來了。村裡人覺得危險,河水退去,改河的計劃隨即出籠。從東邊井頭向南挖,挖了一個冬天,挖了500米,與原來的河道接上,水與東干腳就隔了幾丘田,每年夏季下再大的雨,洪水始終漫不過門前的沙和土了。舊的河道也沒有廢棄,改成了小魚塘。最壯觀的是夏末,紅色的蜻蜓一層層,在塘水裡產卵。種在河坡上的幾棵柏樹,越來越茂盛,連成一氣,在東干腳門前形成了一道天然屏障,看起來既順眼又壯觀。新的河道似乎沒什麼人去關注,但人們仍然在河坡上種了一排樹,楊柳、柏樹、檜樹。後來,還有人在死了的柏樹邊種了椿芽樹。東干腳就像一個很自然的莊園,門前河流、田野,屋後青山。陽光很隨意的照在沙河土上、屋簷上、黃泥牆上,巷子裡空空的,一半陽光一半陰影。人們都窩在家裡,席地而坐,享受夏天山風帶來的清涼。

門前河流,流入舂水

我們幾個孩子——大大小小,有的十幾歲,有的不到十歲,有的拿一根棍子——不一定是從家裡帶出來的,可能是從莊稼地裡拔出來的泥巴樁子,一邊走一邊打草驚蛇,下到河裡就當柺杖。河是一條硬河,在地下,人從河坡上滑下去,就像消失了一般。河裡有山上被洪水衝下來的大石頭,稜角猙獰。還有一些小石塊,盆大缽大,翻開來,或許就會看到螃蟹,探下手按住,再捏出來,就是戰利品。大地很安靜,耳朵裡除了風聲、水流聲,就是自己的心跳聲。到了大巖口——勒桑裡的大巖口,就不再往前。不知道為什麼,我們就在這河道轉彎處脫了衣服褲子,小心翼翼的踩著水泥的泥沙,跟著大一點的孩子的屁股後面,往深水裡走。這水才從巖洞裡出來,清清涼涼,讓人不寒而慄。

大巖口十分安靜,一面陡峭的石壁,壁上長著幾棵弱不經風的小樹,巖下水裡有一個碧藍的洞口,深不可測的樣子,那邊水更涼。水淹到胸,屁股往下一矬,就扎一個猛子,然後馬上鑽出來,雙手抹去臉上的水,而身上已經起了一層細細的雞皮疙瘩。有的人怕涼,就在河邊找一石頭,用水澆溼,坐在上面撩水擦身子。田野裡的稻子也很安靜,一點波浪也沒有。勒桑裡像一個蹲在樹蔭下透涼的老人,打著盹,享受著青山秀水。洗完澡,我們就走河坡,一路曬著太陽,還沒到東干腳,肩膀、背心就被太陽曬得火辣辣作疼了。

門前河流,流入舂水

我從小熟悉的河流,就從大巖口開始,一直到外婆家。我喜歡沿著這一條河出去,也喜歡選擇隨著這一條河回來。從東干腳出來,往南是平田院子,中間有水田,還有一塊墳地坪子,一個一個的墳頭藏在刺蓬或竹林下,神神秘秘,讓人十分不安。大人們都在傳,每到深夜,就會在墳地裡看到鬼火,一盞兩盞,然後匯成火堆,熊熊燃燒。還有的人說,夜裡一個人走墳地,經常會聽到背後有腳步聲——可回頭什麼也沒有。門前小河兩岸,是稻田,而稻子屬五穀之神,有辟邪作用。當我夜裡從平田院子補習完功課,就會沿著河道回東干腳。星光下一覽無餘,而過了田野中間的澗槽,就能看到東干腳的燈光。那些燈光如同親人的目光,看到了,心頭也就沒有孤單恐懼了。

長大一點,聽到大人們談古論今,才知道門前的河叫龍溪。站在井頭的石頭坡上,往南或往東看,這條河卻是像一條龍,在東邊是依著山,不動聲色,沿著曲曲彎彎的山腳流動,流過東干腳,就曲曲彎彎的流向了田野,被稻子掩護著,更是藏龍臥虎的樣子,到了平田院子,河坡兩岸經過人工修飾——用條石砌的河堤,用大石板架的橋,用大青石鋪的埠頭,讓這條河沾染了人文氣息。河的西邊,是田野,看得到舂水邊上檜樹的影子,濃濃郁鬱的,如一團雲。河的東岸,是鱗次櫛比的房子——平田院子的房子,像是推起來的,密密麻麻,如同蟻窩。往南,走過龍溪小學——我讀書的地方,河水水流平緩了,往下是六合壩,壩上也有一堵石橋,單單薄薄,挑著擔子,只能一個人過。在往前,就是舂水,我們經常叫它“大河”,大河很寬,要五架木橋連起來,才能過人。大人叫這橋“寡婆橋”,橫在河上無依無靠,一場大水,這橋就被衝得一根橋樁都不剩下。我過這橋,不僅覺得晃晃悠悠,還覺得暈,兩邊水流,無窮無盡,讓人無所適從。還好,在這橋沒改成水泥橋之前,我身邊都有人,牽著我的手,他們也怕孩子把持不住,跌落下去,找回一堆麻煩。

門前河流,流入舂水

舂水的水很清,可以看到河床上的卵石——它們像睡熟了的嬰兒,在享受平靜安寧。河堤上,有的檜樹歪著脖子,遮蔽半條河,有的筆直而上,撐開了大傘一樣的枝葉,為路人闢出清涼之地。一路清涼,讓人忘卻一路趕集趕忙的疲累。外婆住的皇家洞村就在舂水邊上,被一個小山坡擋著,不到跟前,看不見村子的一瓦一角。而進到村子,更是令人感到神奇,很多的牆都是卵石砌的,一層一層,碼的整整齊齊,看起來瑣瑣碎碎,感覺卻賞心悅目。河的饋贈,真是妙不可言。

待我長大一點,我就成了這條河的夥伴。父親是鴨匠,家裡養著百來只鴨,家裡就靠賣鴨苗賺錢。而我自不當然就成了鴨司令,不論願不願意,結果都是陪著這一群鴨子。鴨子在河裡暢遊,我就在河坡上,或者站,或者坐在青草裡,看鴨子、看天、看天上的鷂子,看天上的流雲,看對面山上的石頭,看對面的檜樹,看自己落在水裡的影子,看身邊的稻子,看山腳下的漠漠煙雲,看完風颳過田野,看到村莊裡升起的歪歪斜斜的炊煙,然後,我開始唱歌,開始聽到村裡的人講話,然後期盼,我像一隻蜻蜓一樣自由自在的過日子。幻想了很多,沒有一個成為現實。當然也沒有想到,在我睡不著的時候,小河的流響,卻像安魂曲,讓我內心的澎拜平靜下來,忘了現實。

門前河流,流入舂水

每當推開門,看到門前河坡上的綠樹,一切如常,然而,環境確實悄悄變化,不遠處,原來平坦的田野上,突然冒出了一棵檜樹,從一丁點,到扎眼,好像是幾年工夫。人們也不再走河坡,忘了生活與河水的交織,忙於用各種方式賺錢。河坡上長冬茅草,河裡長滿水草,河水擠著,從草裡劃過,沒有了水聲,大地更為寂靜。我一直以為門前的小河是不會變的。築一道壩,架一座橋,開一個口子,砍一兩棵樹,還是從河床裡挖回兩筐卵石,這些都不會改變河流。然而我忽視了,門前河流也是東干腳的人挖出來的。河流有自己的意願,生活的人有自己的意願,大地也有自己的意願,太多的意願,就會被選擇。看到人們在田野裡蓋起的房子,稻子正在退卻,人們恣意妄為,想著這條朝夕相處過河流,心裡開始戰戰兢兢,擔心它跟我們的善良一樣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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