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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道士的隱秘心事(上)

  • 由 翠袖之思 發表于 垂釣
  • 2023-01-16
簡介”張緒心內只覺得像被人戳了一刀似的,也不由得落下淚來,代善只顧自己哭,也沒在意,忽聽張緒道:“哥兒可曾想去清虛觀替她祈禳一下

酉加孝怎麼讀

接到榮國府管家送來的信兒,張正緒躊躇了一回,忽然聽見房門外傳來的戒尺打手板聲。只聽有人道:

“這點子事都做不來,罰你把大殿清洗了,再抄《沖虛經》一百遍。”接著就是小孩子的哭聲。

他叫道:“仁普。”

仁普從外室進來,恭敬道:“師父。“

正緒道:“超塵又犯錯了吧?叫義陽不要打他了,也別太難為他,年紀小,犯錯在所難免,多多教導便是。”

仁普便答應著去了。

張道士的隱秘心事(上)

正緒聽著窗外戒尺聲消,不由得微微一笑,想起了自己小時候。

他小的時候也常挨戒尺,那時是在榮國公府,他是個伴讀。

他的祖父是榮國公賈源的叔父,當日也曾飽讀詩書,也追隨高祖起事,不料兵敗,全家被擒。祖父為了保住妻兒,便投降了。後來高祖得了江山,祖父帶了一家老小自盡,只餘下獨子,不忍下手,便託付故友撫養,化名為張決。

後來榮國公念及同根之情,便將父親尋訪了來。此時父親早已更名改姓多年,雖學富五車,卻不敢應試,只以教書為生,亦頗有儒名。

賈源便將他請來做了西賓,上下皆呼作張先生,其來歷只有寧國公賈演略微知道。張決只有一子張緒,說來也巧,竟與賈源的長子代善同年同月同日生,二人性情相似,且容貌也頗像,眾人都嘖嘖稱奇。

因著張決妻子早逝,賈源便將他父子接來府內居住,也是便於照拂之意。張緒便做了賈代善的伴讀。說是伴讀,其實與書童也差不多,只是那些書童都不如張緒知書達理,又會下棋畫畫,摺紙溜冰,故此,代善頗喜歡與他玩耍。

除了榮國府的兩位公子,寧府也有四位公子,也都過來榮府聽張先生講課。

這七個學生中,張緒最是聰明伶俐,但他極有眼色,每當先生叫背書,明明自己已背會了,卻並不舉手,只等著代善舉手了,他才舉,故意把受誇獎的機會讓給代善。有時公子們有淘氣不聽話的,先生不便打罵,便要張緒代為捱打,好在榮府兩位公子都還勤奮知禮,倒免了張緒受罪。

有一次,張緒半夜醒來,見父親正批改學生們寫的文章,卻自垂淚。張緒心裡納悶,仔細一看,見父親正批到自己的文章,便問:“爹何故如此傷感,是我寫得不好嗎?”

張決搖頭嘆息:“恰恰相反,是你寫的太好了。你的才學,遠勝榮寧二府這些小爺們。只可惜,你是不能應考的,如此天分,也只能埋沒了。”

張緒知曉家世,也明白自己只能終身隱姓以保全性命,便道:“兒子並無科舉晉身,位及人臣的野心。現在每日跟代善他們一起讀書玩耍,衣食無憂,已經心滿意足了。”

張決笑道:“你現在年紀幼小,自然想不到長遠,日後長大了便知,人生在世,所求的何止是這點子快樂。而且,即便是這樣的日子,只怕也不能長久。眼前你住在賈府,是因著做伴讀,日後我不在了,善哥兒他們幾個也大了,不用上學了,你又該往哪裡去?”

張道士的隱秘心事(上)

張緒聽了,低頭默默無語。

次日是榮國公夫人甄氏的生日,拜壽賀客往來眾多,其中一對母女格外引人注目。

甄夫人在家時有個庶出的妹子,與她最是親密無間,後來史侯嫡妻病故,這甄家二小姐便嫁與史家做了填房。史侯原配遺下一女,因懷她時夢見冰山陡峭,故此乳名叫做冰巒。

這冰巒年方十一歲,生得粉搓玉琢一般,且聰明乖覺,雖非史侯夫人親生,卻深得其疼愛。史侯夫人後來只生一子,並無女兒,故此將冰巒視如己出。這日給姐姐拜壽,便也帶了她來。

冰巒與代善的妹妹代俊年紀相仿,代善兄弟也喜與她一起玩耍,甄夫人便叫冰巒留下多住幾日。

因著府內辦壽筵,書房放假,張緒父子每逢這種日子,總是深居簡出避免見人,張緒便獨自在後園畫畫,畫到一半,只聽背後微微一嘆。張緒回頭看時,見是一個服色鮮麗的俊俏小女孩,正笑吟吟看他畫畫,見他看過來,並不羞赧閃避,只道:“你這牡丹花畫得真好。”

張緒只道她是代俊那邊新來的丫鬟,便道:“你是新來的吧?以前沒見過你。”那女孩所答非所問,道:“我是來撿風箏的,我放的風箏掉在這院子裡了。找了這半天,累得我口渴。”

張緒道:“我這碗內是新沏的茶,還未動過,你若不棄,就拿去喝吧。”那女孩四顧無人,將機就拿起那碗喝了,又道:“你可看見有風箏落在附近嗎?快來幫我找找吧。”

張緒本不想去,但是她那甜美的聲音彷彿有一種魔力,能讓人不由自主地服從她。

二人找了一回,見一棵大梨花樹上果然掛了一隻斷線風箏,張緒便把袍子挽在腰裡,爬上樹去,替她摘了那風箏下來。

那是一隻青白色的大風箏,畫的題目倒是與眾不同,乃是冰山雪蓮的花樣,工筆精細,可惜已被樹枝刮破了。那女孩見了,面露失望之色。忽聽遠處有人叫道:“可找著了沒有?”

隨之而來的,便是代善代儒兄弟和代俊,以及東府裡的少爺代修,代保和代傳。那女孩指了張緒道:“落在樹上了,方才是他幫我夠著的。”

代俊拿了那風箏一看,道:“呀,壞了,沒法放了。冰姐姐這還是頭一次放吧?”

張緒這才知道,這女孩子是賈家親戚家的小姐,忙帶上幾分恭肅之色。以往代化兄弟來賈家,若是有了打架拌嘴,每每會殃及他這池魚。若是這嬌小姐一口咬定風箏是他弄壞的,豈不又是一場麻煩。

張道士的隱秘心事(上)

那冰巒雖然面帶憾色,卻並不執著,反倒安慰代俊道:“算了,咱們玩別的去吧。”

代善也點頭道:“一個風箏有什麼了不得的,到我屋裡,有的是,隨你挑。”冰巒翻了他一眼,他就不說話了。

冰巒道:“我這會子不想放風箏了,不如咱們玩點別的。”

代俊忙問玩什麼,冰巒眼珠一轉,道:“咱們玩猜悶子吧。一個人在紙上寫一件東西,拿給另一個人看了,那人用三句話說給大家,卻不能說出那東西的名字。名字要大家憑著那三句話來猜,猜中了,算說東西的人贏,猜不中,算寫東西的人贏。若是超過了三句話,或是漏嘴說出了名字,也算寫東西的人贏。”

幾個孩子皆拍手叫好,代善便道:“讓緒哥兒去書房拿些紙筆來吧。”

冰巒道:“我方才見他在那裡畫畫,紙筆都是現成的,又何必去拿?”於是幾個孩子雀躍著去那畫架旁邊。冰巒卻轉身過來問:

“你怎麼不跟我們一塊兒玩去?”張緒一時愣住,看向代善,代善衝他招招手,他這才起身跟著。

幾個孩子抽草葉子,決出恰好是代修寫,冰巒說。

代修便寫了“西瓜”二字,冰巒道:“夏天吃的大個果子,綠皮紅瓤汁水多的。”代儒當即猜到了,搶在頭裡答道:“我知道,是西瓜。”冰巒便拿了幾個糖李子給他道:“儒兄弟真聰明。”

接著便是代儒寫,冰巒笑道:“你須寫個難一點的來。”

代儒雖然年幼,卻頗好讀書,一時瞥見張緒一旁新畫的牡丹旁正題著“辜負穠華過此身”一句,便寫道:“韓愈”。冰巒看了,道:“難為你,想出這個來。”轉了轉眼珠,又想了想,笑道:“這是個唐朝大詩人,唐宋八大家之首。”

張緒馬上答道:“是韓愈。”冰巒讚許點頭,道:“你來寫一個難的。”

張緒思忖了一回,便寫了幾個字在紙上,與冰巒一看,冰巒鎖了眉頭,半日不語,張緒心內得意,想著:“你竟也有不能之時了。”卻見冰巒咬牙說道:“你們家榮禧堂內最大的那幅畫。”

幾個孩子聽了,都愣了一回,那畫雖然他們都見過,卻並不知道那畫的全名。

張緒寫這個,原是因為這畫當日是賈源畫了一半,因舊傷發作,不便運筆,便由張決代筆完成,他私下與幼子談起過此事,張緒暗想,這畫的名字,想必旁人未必知曉。

過了半日,冰巒嘆道:“你們都猜不出,那便是我輸了。”

代善馬上道:“那畫是不是叫隨朝待漏圖?”

冰巒聽了,又驚又喜,道:“猜中了,還是你能幹!”

張緒原想難為一下冰巒,讓她知道自己厲害,卻不料冰巒居然知曉,而代善也聽父親提過這畫的名字。現下冰巒正向代善讚許一笑,他的心裡很不是滋味。

次日,張緒見代善拿了高麗紙在那裡描畫,便知他是要做風箏,便問道:“善哥兒可是要畫風箏?”

代善道:“可不是,只是我這冰山雪蓮總也畫不好,緒哥兒,不如你來幫我畫一個如何?我那個新的端硯送給你。”

張緒道:“為何要畫冰山雪蓮呢?”

代善道:“史大妹妹的風箏壞了,我想做個新的賠她。她小名叫做冰巒,所以風箏上畫的就是冰山雪蓮。”

張緒道:“她那風箏是掛在樹上,我摘的時候弄壞的,我已經做了個新的,你拿去給她吧。”

代善喜出望外,道:“如此甚好,那就多謝了。”

午後,張緒見代善與冰巒在藤蘿架下私語,便躡足潛蹤過去,隱身在隔壁花窗之下。只聽冰巒道:“這風箏真好看,比我先前那個又大又精緻,是你做的嗎?”

代善道:“自然是我做的。”

冰巒道:“那我可捨不得放了,我得一直留著它。”

張道士的隱秘心事(上)

代善道:“你喜歡,我再做給你便是。”

冰巒道:“我就喜歡這個,這是我見過的最好看的風箏。”

代善道:“好妹妹,等過年我父親生日的時候,你再來我家,我給你預備好禮送你。”

冰巒興起,拍掌說好。

張緒聽了,默然離開。

然而,過年的時候,冰巒沒來,倒是史侯夫婦來了。因為賈史已在年前結了兒女親家,冰巒被許配給了代善。

榮寧兩府這些子弟之中,數代善最為聰明好學,少年老成,相貌也最出眾,又是嫡長子,日後必是要承襲爵位的。史侯對這門親事十分滿意。冰巒也是京城閨秀中人才出眾的,故此,榮府上下也頗如意,著實歡喜了幾日。

只有張緒,過年期間一直埋首在書房讀書,對迎新的吃食衣服和鞭炮把戲,都毫無興趣。獨自一人在房內時,便看著當日冰巒贊過的那幅牡丹發呆。

三月裡的一天,張緒見代善獨自在書房畫畫,便過去看他畫的是什麼,代善見他來了,臉上一紅,笑道:“好兄弟,我畫畫,原不揹著你,只是你千萬別告訴人。”張緒微笑點頭,再看那畫,宛然便是冰巒,便愣了一下,道:“史大姑娘?”

代善得意道:“可傳神不?”

張緒笑道:“先前可沒見你畫這麼好過。”說完,掌不住拾起筆來,把像上人的鬢角畫得更長些,又在左頰上添了淺淺一個梨渦。代善點頭道“這般倒是更像了,還是你的本事好。”

忽然書童來報,說:“大爺可聽說太太那邊著急的事嗎?聽說是史大姑娘病了。”

代善忙丟下畫就急忙往內宅去了,張緒心中也是惴惴。

傍晚時分,張緒聽見代善回來了,就到書房找他,卻見他趴在桌上哭,忙問著他。

代善半日方道:“冰巒活不得了。”

張緒大驚,忙問原由。

代善道:“他們那府裡有個架在水上的亭子,叫做枕霞閣,昨兒史大妹妹和她家姐妹幾個去那枕霞閣玩,不料失足落水,幾乎沒淹死,好容易救了上來,卻又被那木釘把頭碰破了,血流不止,這會子高燒不退,眾人都怕經了水,又怕冒了風,都說活不得了。太醫也是這麼說呢。”

張緒心內只覺得像被人戳了一刀似的,也不由得落下淚來,代善只顧自己哭,也沒在意,忽聽張緒道:“哥兒可曾想去清虛觀替她祈禳一下?”

代善抹淚道:“可怎麼個祈禳之法?”

張緒道:“聽說,從遮天大王座前借一點火,點在病人用過的碗裡七天七夜不滅,便可續命。”

代善說好,便拉了張緒同去。

次日一早,二人騎馬去了清虛觀。

從神前油燈裡借了火種,小心翼翼捧回來。代善道:“這燈是點在哪裡呢?我那屋裡丫鬟婆子一大堆,不好叫她們瞧見。”

張緒道:“那便點在我房內吧,我房內無人,父親這幾日不在家。”

代善大喜道:“有勞有勞。”

張緒咬牙半日方道:“不過,這燈,須得你親手點燃才行,祈福續命要靈驗,須是血親,或者,夫妻。”

代善連忙答應著。

酉時之後,張緒拿了一口炒菜用的鍋,裡邊放了些水,又倒扣一隻碗,便把當日冰巒喝茶用過的茶碗放在上邊,裡邊放了菜油和燈芯草,又命代善用神前火種點燃,點燈時須誠心祈禱病人早日痊癒。

代善點燈後,囑咐張緒幾句就回房去了,這一夜,張緒幾乎不曾安枕,一直小心看那燈火,生怕被風吹滅。如此熬了五日,史府裡竟傳來冰巒退燒的訊息,到了第七日上便大好了。甄夫人大喜,說這丫頭想是個有福氣的,這樣大難不死。代善也欣喜萬分,連誇“緒哥兒真是活神仙,孔明在世!”只是無人注意到張緒神倦力虛之態。

張道士的隱秘心事(上)

這一年初秋,張決染病,日漸沉重,不覺纏綿到了冬底,不見好轉。張緒忙著請醫問藥,侍奉榻前。賈源也派了小廝幫忙伺候著。無奈藥石無效,張決到了十月便病故了,臨死之際,將張緒託付給了賈源。

張決病故之後,賈府請了新的西賓,張緒被安置在代善臥室旁的廂房居住。起初賈源有意認張緒為螟蛉義子,但張決病故之前拒絕了,怕日後身份暴露,反生事端。故此,張緒依舊是代善的伴讀,在賈家過著半主半奴的日子,榮公夫婦都不曾慢待他,只是府內奴僕都是一顆富貴心,兩隻體面眼的。見那教書的張先生既已病故,緒哥兒沒了倚靠,依舊在榮府白吃白住,便漸次不服起來,倒是代善時常庇護他,自己和代儒他們得了好東西,也每每分他一份。張緒心中雖感戴賈源父子厚愛,心內終是鬱郁。

代善年前也偶染風寒,且日益沉重,乃至高燒昏厥。甄夫人只這一個親生兒子,見此不由得五內俱焚。史侯夫人也來探視了幾次,與甄夫人一起抱頭痛哭。甄夫人道:“我這兒子最是聽話孝順,若是這次好不了,豈不是殺了我的心了?冰丫頭豈不要做了望門寡?老天爺怎麼忍心?”

史侯夫人道:“姐姐何不去廟觀裡祈福禳災,或者替他找個替身出家,說不定就好了。”

甄夫人便命人在闔府上下要那與代善年齡相仿的僕役之子,找人來看八字是否合適,找了多個,竟沒有合適的,甄夫人便命人找了人牙子去買新的童子。

張緒聽說,便自請去做替身。賈源自是不肯,道:“我原是答應了你父親照看你的,你只管好好讀書,日後大了,有了文名,便不去應舉,亦可做我賈家的西賓。”

張緒道:“感老爺的美意,只是我近來讀了不少老莊之文,只覺世俗名利皆是虛妄,倒向往逍遙世外的日子。前次給父親辦了喪事,去清虛觀,那裡的老道還說我骨骼清奇,與道有緣。我自己也很羨慕他們出家人的清淨日子。老爺也知道,我此生於世俗享樂有限,倒不如出家去,即便做不成神仙,也修個來世。況且大爺待我如手足一般,我能做他的替身,也是樂意的。大爺福澤深厚,我替他去出家,說不定他就好了,日後我自己也能積善積福,老爺不如就成全了我吧!”

賈源見他這般,只得答應先拿了他的八字去清虛觀瞧瞧。不料道士看了,竟說張緒的八字與代善一模一樣,是難得的緣分,天生的好替身,甄夫人也喜出望外。賈源依然猶豫,又問著張緒。因這清虛觀乃是道教全真派,一旦出家,終身不得婚配。但張緒決心已定,賈源夫婦便送他去清虛觀出了家,改名為張正緒。

自張緒出家之後,代善的病竟一日好過一日,不到半個月,已經能起身了。他聽說緒哥兒替他出家了,心內甚是難過,趁著還願的機會去看他,見他瀟灑安然如故,反賀代善康復,代善只得多施捨了些銀錢燈油給觀裡,便回去了。

正緒出家之後,每日勤於修煉習學,從小道童做起,種菜,灑掃,點燈,唸咒,都做得有板有眼,從不言苦。待到長成之後,“山,醫,命,相,卜”,樣樣精通。他不但聰敏好學,且格外會看人眼色,觀內師父師叔皆被他奉承伺候得周到,師兄弟也多得他照顧,每每遇事,懶與人爭,故此人緣極好。更兼他生得相貌俊朗玉樹臨風,說話也言語清致,故此每臨大典,便被住持派去行祭祀之儀,他穿著八卦道袍,手持七星寶劍,飄飄然有神仙之概,故此吸引了不少達官貴人前來觀禮,使得清虛觀香火日盛。

張道士的隱秘心事(上)

又過了幾年,正緒聽聞了代善娶妻的訊息,這一年二月,代善夫婦親來廟裡祈福。這是正緒第二次見到冰巒,她的個子長高了許多,模樣卻沒大變,只是更加豐潤嫵媚,還略多了幾分貴婦的莊重氣質。

他看到代善親自扶她在山門下轎,又挽著她走來靈官殿上,一路上呵護有加。冰巒自己也含羞帶笑,一副安詳滿足之態。正緒便猜著,她是有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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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及此,心內泛起一絲酸楚,可是展眼間,這對和美的小夫妻已然到了跟前,正緒少不得堆疊起滿面笑意道:“無量壽佛,大爺大奶奶一向安康?”

代善夫婦也問了好,說是來打卦祈福的。正緒笑道:“大奶奶想必是遇了喜吧?”

冰巒面上一紅,代善笑道:“張道長果然是修煉成仙了,如今居然能未卜先知了。”

正緒便在神前打了一卦,又求了平安符,親自用茶盤墊了大紅蟒緞的經袱子,託著出來,道:“大喜,神前請了卦,是位公子。”

代善夫婦面露喜色,忙接了符,代善親與冰巒戴上,冰巒回眸一笑,正緒見她滿眼裡只有代善,心內越發悽然,連代善管家捐的佈施都忘了接。

七月底,賈家來報說新添了一位公子,又添了許多香油錢,滿月時,代善夫婦抱了嬰兒來還願,正緒又給新生兒請了平安符,看他們一家三口笑逐顏開。忽聽旁邊一個道童說:“這榮府大爺,果然跟咱們師父容貌相似呢。“

另一個道:“咱們師父本就是他的替身,自幼一起長大的。”

那個道:“難道是兄弟親戚不成?”

另個又道:“不能,若是親戚,也不會來這裡做替身了。不過,二人真生得像脫了個影兒似的,只是榮府大爺略富態些。”

正緒心內暗道:“有誰知道我其實也是姓賈呢?我替他供奉了神仙,那麼,就讓他替我在俗世裡供奉她吧。”

又過兩年,冰巒又產一子,正緒替她高興,知道從此之後,她這榮府女主之位,可算是坐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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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年,賈演病逝,代化襲了爵位,又過一年,賈源也故去了,代善襲爵。正緒幫著送走了兩位公爵,心內明白,自己的真實身份,從此世上,再無人知了。

因著正緒法術和醫道皆十分高明,為人又健談識趣,京城王侯之家皆樂意請他入宅看風水做法事,講道談天,卜卦看病,故此,他的名望在京中日盛。師父也常分派他去接待貴客,那些尋常香客也就越來越難見到他了。

這一日,忽有徒弟來報說有一位年輕秀才來求見,說是榮府故人。正緒聽見“榮府”二字,自是不敢怠慢,出來相見,居然是代儒。

原來這代儒自幼好學上進,聰明伶俐,因是庶出,無緣承襲爵位,在賈源死後,便分家搬出了榮府。因著自負才名,奮志科舉,他是十六歲上進了學,可惜兩踏槐黃,未得一第,心內難免鬱悶,如今聽聞正緒雖然出家,卻名聲漸隆,心內羨慕,特來拜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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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敘了寒溫,憶起兒時趣事,不勝感慨。正緒問起代善夫婦近況,代儒冷笑道:“我們那位大爺如今襲了爵,可是今非昔比了。沒人管束他,每日也是高樂不已,養戲子納姨娘,真是不亦樂乎。這才一年的功夫,就納了兩個姨娘了。”

正緒笑道:“我記得大爺屋裡原有兩個自幼的姨娘。”

代儒道:“前年死了一個,就納了史家一個陪房丫頭。也是才剛生了一位姐兒。這一年又納了兩個。”

正緒陪笑道:“大爺正在壯年,福分不淺,也是大奶奶賢惠。”

代儒道:“大奶奶這兩日病了,說是小產,大概也是心裡不受用。”

正緒不由得一愣。代儒卻轉了話題,說自己苦讀多年未得一第,求他在魁星跟前打一卦,斷一斷自己幾時能中。正緒道:“魁星前打卦須挑日子,不如我今日給二爺算算八字流年。”

張道士的隱秘心事(上)

代儒便應了,正緒算了便道:“近兩年二爺流年不利,考運未開,您且去孔廟裡多拜拜聖人,過兩年再考。考中不是僅憑學問好就行的,也要看本人的運勢,運勢到了,自然能成,運勢不到,學富五車也是無用。”代儒也是個聰明人,也不再多問,拱手道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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