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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被賜婚給心上人,郡主滿心歡喜出嫁,不料成親一月就守了寡

  • 由 深夜有情 發表于 棋牌
  • 2022-10-18
簡介武國公戰死的訃告送到上京不過半日,聖上便下了旨意,言明自己感懷於武國公報國捐軀,特命六皇子江陵在上京城城郊迎丹陽郡主白嫣進京

沒頂是什麼意思

故事:被賜婚給心上人,郡主滿心歡喜出嫁,不料成親一月就守了寡

本故事已由作者:

永慕餘

,授權每天讀點故事app獨家釋出,旗下關聯賬號“深夜有情”獲得合法轉授權釋出,侵權必究。

1

“若此役得勝,陵必輕騎而歸,攜卿歸隱終老。”

這封帛書邊緣已被她的指腹摩挲的陳舊泛黃,上面的字跡朴茂工穩,行文也簡潔得很。

可天不遂人願,歸隱終老成了曲終人散,輕騎而歸成了馬革裹屍。

時至今日,她已在漠北不眠不休地徒步行了三日。

荒蕪的戈壁灘之上,烈日將空氣都烤得炙熱,萬里無雲的天空純淨而無垠。

她穿著大紅嫁衣踽踽獨行,成為了那漫天黃沙中最為鮮亮的一抹顏色。

如此鮮亮的顏色也難以抹滅她身上將死的氣息——這氣息引來了幾隻尚食腐肉的禿鷲,它們就靜靜地在她的頭頂盤旋,像是在等待著今日不可多得的晚餐。

她難過地想,阿陵就死在這樣的地方啊,穿著那樣厚重的鎧甲,在這樣炎熱的天氣裡奔襲作戰,夜不能寐。

聽衛將軍說,秦讓人用軍杖打斷了阿陵的脛骨,又將他活活燒死——他們甚至連燒焦的一副白骨也不肯留下,非要將阿陵挫骨揚灰才肯罷休。

後來秦濬帳下有個對阿陵頗為敬重的軍師,趁著夜色深沉,將他混著沙礫的骨灰封存在了罈子裡,草草地葬在了戰場的屍骨堆之下。

那軍師怕自己的所做作為被秦濬發覺,故而只找了塊木牌寫上了阿陵的姓名,悄悄地插在了骨灰罈旁邊的沙石之中。

戰場之上屍骨累累,那些被野獸和飛禽叼啄的面目全非的屍體堆疊著,暗紫色的血跡在鎧甲和黃沙間乾涸凝固,無不昭示著這裡葬送了數千名大燕將士的性命。

她就這麼一一翻過了幾百具殘破腐爛的屍身,在腐爛的氣味中細心翻找著。

約摸兩個時辰後,她終於在兩具風乾後小如嬰孩且皺皺巴巴的屍體下找到了那個暗紅色的骨灰罈。

“阿陵,我來了。”她數日未曾說話,開口時才發覺自己的嗓子嘶啞得不像話。

紅衣的姑娘開心得像個懵懂的孩子,死死地抱著那個暗紅色的罈子,彷彿那便是世界上最珍貴的東西。

她抱著那瓷壇回到了玉門關,用身上僅有的金銀首飾在城內換了一輛馬車,然後便馬不停蹄地驅車駛往漠北腹地的玄寞池。

她在湖邊脫下鞋襪,裸露地足踩著溼潤而堅硬的沙石,不過走了幾步路,足底便被割出了無數細小的傷口。

一望無垠的草原上,紅衣女子抱著心愛之人的遺骸,靜靜地立在青藍色的湖泊旁,一匹紅馬在旁邊悠閒地吃著草,並不理會眼前自言自語的女孩子。

“之前我同你說過很多次吧——江陵,你要是死在外邊回不來了,那我必然是要改嫁的,畢竟我芳華正茂知書達理,可不能吊死在你這一顆歪脖樹上。”

她抱著暗紅色的瓷壇,赤足踩在冰冷的河灘邊,“你看,我還穿著嫁衣呢,明日我便去嫁給別的王孫公子,還要在你的靈位前拜堂成親,讓你在陰曹地府都不得安生。”

她一步一步向湖心走去,青藍色的湖水漸漸漫過了她的足踝,她的外衫在水中漸漸浮起散開,似是在水中綻開了一朵暗紅色的山茶花,透出一種妖冶而純粹的美感。

“好啦,我不逗你了,我這一生只會嫁你一人……聽衛將軍說你是一個人先走的,我想你應當會在黃泉路上等等我,所以就自作主張地來找你啦。”

水淹沒她的腰身,輕輕地拍打著她,似乎想要推她回去,她語氣中忽然帶了些哭腔道,“等會兒在陰曹地府見到你時,我非得好好地罵你一頓,你需得好好地同我認錯道歉……這回我可不會輕易原諒你。”

她的雙臂緊緊地摟著暗紅色的罈子,就像是擁著她的愛侶,在湖水沒頂的前一刻,她的眼淚忽然決堤:“阿陵,我終於找到你了。”

眼前忽然有些模糊,她的意識漸漸渙散,恍惚間似是看到了上京的秋水池畔,正是青春少好的時節,那藍衣少年唇畔是盈盈笑意,向她伸出了手,問她要不要一同遊湖。

治平十三年三月,燕朝驃騎將軍江陵追擊突厥殘部,奔襲千里直入漠北腹地,不料隴右太守秦濬同敵軍將領勾結,前後夾擊將其虐殺。

同年四月,其妻丹陽郡主白嫣孤身離開上京,自此再無所蹤。

被賜婚給心上人,郡主滿心歡喜出嫁,不料成親一月就守了寡

2

今日的結縭殿前格外熱鬧。

殿內掌管凡界姻緣的龍吉上仙撫額長嘆,同躺在病床上挺屍裝死的白嫣悲悲慼慼:“桃啊,你要是再不醒,本上仙這清靜府邸可都要被你的師弟師妹們踏破了。”

“我不管,我的臉都要丟盡了。”她躺在床上哼哧道,“煩請阿姐將我變回去吧,我還不如不修仙,做一棵桃樹好像也沒什麼不好的,您說是吧?”

“那我也不曉得你的大師兄就是南海水君的獨子呀。”龍吉上仙沒什麼底氣,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你不也是才曉得的嘛……”

白嫣將那被子蒙過頭頂,悶聲道:“那阿姐請自便,我繼續裝死了。”

她閉上眼睛假寐,心道師弟師妹們若是曉得她和大師兄在凡間這一段孽緣的話,她堂堂樾山二師姐的老臉可真不知道往哪擱了。

這孽緣還是要從南海水君獨子、樾闌帝君座下大弟子江陵代父受罰講起。

話說那南海水君平時小心謹慎得很,渾身上下沒什麼錯處,只一個好飲酒的毛病。

他因著在蟠桃會上多喝了兩壺靈泉酒,便迷糊著闖進了九重天的鎖妖閣,好在他醒酒醒的快,並沒有將那鎖妖閣鎮著的妖尊放出來,只誤放了個把小妖。

雖是無心之失,且南海水君和天帝算是同輩的神仙,也不好重罰,但私闖鎖妖閣畢竟犯了天條,天帝權衡再三,想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於是給他排了個凡間渡劫的刑罰,還特意交代了執筆的司命星君,讓他在命格譜上少寫些年歲,意思意思度個二十多歲就可以了。

畢竟南海水君一把年紀老胳膊老腿的不經摺騰。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這個刑罰輕的不能再輕了,南海水君也認罪認的很痛快,誰料行刑那天,那南海水君的兒子在輪迴臺上攔下了他爹。

他說父親年歲大了,且年輕時也征戰四方受了些傷,怕來這麼一遭再讓舊疾復發。但法不可廢,所以他願替父受罰。

還沒等行刑的龍吉上仙和司命星君開口,他便直接從輪迴臺上跳了下去。

坊間傳言這南海水君自喪妻後便意志消沉,將寶貝兒子護得像心頭肉似的,愣是幾千年都沒讓他在九重天的大小宴會上露過面。

傳言這種東西大多真假摻半。

南海水君喪妻後意志消沉這事不假,但溺愛兒子這事純粹就是在扯淡——他原是戰神座下的一員大將,對下屬一向色厲內荏,對兒子更是比下屬還嚴格的多。

身為武將的南海水君無拘無束慣了,向來不喜歡天界神仙的應酬,因此將自家兒子送到了樾闌帝君座下學藝,自己也落得清閒。

但南海水君為人謹慎低調,並不想大張旗鼓地將兒子送過去。因此他和樾闌帝君統一了口徑,對外只說江陵是樾闌帝君撿來的一個頗有靈根的小仙童,看著有緣便認了徒弟。

故而在樾山數千年的求學生涯中,白嫣都以為大師兄和自己一樣,是個被人撿來的孩子。

她本是結璃殿前萬年來第一棵開白色桃花的桃樹,當年龍吉上仙覺得這棵樹新奇得很,於是特意悉心照料,日日從通天渠取水灌溉,誰知那通天渠的靈泉不是一棵小桃樹受得起的,沒過多久那桃樹便爛了根。

龍吉上仙不想讓這桃樹就這麼死掉,於是渡了那桃樹些許靈力,令其化為人形,並認了她做義妹,還將其送到樾闌帝君座下修習仙法。

當年孱弱的小桃仙,如今已是樾山的總管仙者。

話說那江陵跳下去的一瞬間,司命星君和龍吉上仙心照不宣地對視了一眼,而後龍吉上仙同一旁做筆錄的仙官道:“你去通報一下天帝,問問此事怎麼處理罷。”

司命星君亦從善如流地接過筆錄本子:“這個我替你保管,你且安心去問。”

待那小仙官被支走後,二人將頭湊到一起研究了半天,將那句“兩位仙君見江陵仙君縱身躍下並無阻攔。”改成了“兩位仙君因故遲到,並未得見此事。”

二人在推脫責任這件事上向來步調一致得很。

南海水君雙手戴著鎖仙環,面色鐵青地發問道:“方才二位仙者為何不攔一攔我兒?”

司命星君尷尬地撓了撓頭:“方才小仙和龍吉上仙也是十分震驚,再加上江陵仙君跳得太快,我們一時間沒顧得上……”

龍吉上仙立刻補救道:“這次司命給您寫的乃是個殺身之劫,大約也不會有什麼徒增的變故,或者您要是實在不放心,我便讓司命給江陵仙君的命格改一改,再找個人時時護著江陵仙君不讓他出半點差池您看如何……”

南海水君一臉怒容地點了點頭。

話說出口了就沒法收回來,而龍吉上仙是管著凡間姻緣的神仙,是不得私自下凡的。

故而她只能找別人來應付這苦差事,找來找去實在沒人願意去,她走投無路,只好將這差事落到了自己的義妹白嫣身上。

“我不去。”白嫣義正言辭地拒絕她,”師父正在閉關,大師兄也被師父派去鎮妖了,三師妹她一天天瘋跑起來也沒個正形,總之樾山現今就我一個人守著,我不能離開。”

“我渡你一千年靈力,換你在凡間呆個二十多年——天上也就是二十來天,你看如何?”

“不成。”

“你看這樣行不行——我捏個訣化成你的樣子,替你去樾山守著你的師弟師妹們,你看如何?”龍吉上仙曉得白嫣她很嚮往人間景緻而且富有一顆同情之心,“我可就你這麼一個妹妹啊,你若不幫我,過幾日南海水君那老頭來找我算賬可如何是好啊?哎呀呀我真是天上地下第一苦命的神仙啊……”

“那……那說好了一千年靈力,一點都不能少。”白嫣嘆了口氣,念及這位義姐當年渡她為人的恩情,想著也不過是二十多日,忍一忍也就過去了。

彼時她並不曉得,這位南海水君的獨子便是她的大師兄。

龍吉上仙殷勤地給她斟茶道:“那必然是不能少的。”

在跳下輪迴臺的時候,白嫣無端地嗅到了一絲熟悉的冷梅香。

她想起那年樾山初見,大師兄還是未束冠的少年模樣。

他親手將樾山的令牌別在她的腰間,蹲下來同堪堪七八百歲的她道:“以後若有人欺負阿嫣,阿嫣就找大師兄來幫你出頭,好不好?”

身體逐漸下墜,神識也變得模糊不清,記憶一點一點被抹去,從前的一切都歸於虛無。

3

垣平十五年,武國公白毅戰死於鹿邑坡,其子白陌襲爵後留守鹿邑。

九年前國公夫人因病去世,此後國公爺並沒有再娶,除了外出征戰便是悉心教養夫人留下的一雙兒女。

他去世前強撐著最後一口氣,面朝著上京城的方向,嘶啞著同副將道:“你代我向陛下討個恩典,讓……讓嫣兒回上京,放在母親膝下教養,若能如此,白毅雖死不憾。”

他曉得今上多疑,所以邊關武將的家眷們多定居於上京,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生活——自己的母親也因此在上京寡居多年。

若自己駕鶴西去,長子白陌必然是要襲爵的,但他並未成家立業,只有嫣兒這一個妹妹可以為他充當質子。

他一生忠君愛國,臨死前卻仍顧忌著君王的猜忌之心,不得不送自己的小女兒到上京那個虎狼之地。

武國公戰死的訃告送到上京不過半日,聖上便下了旨意,言明自己感懷於武國公報國捐軀,特命六皇子江陵在上京城城郊迎丹陽郡主白嫣進京。

秋風蕭瑟的時節,掛著素色紙燈的一隊馬車從官道上緩緩行來,令人遙遙一望便只覺滿目荒涼。

江陵自己也是行伍之人,對武國公一向是敬佩有加,故而在迎丹陽郡主回京一事上,他準備的一絲不苟面面俱到。

譬如他覺著丹陽郡主小小年紀便喪父,大約會有些心結,所以特地讓自家王府中一位善解人意的嬤嬤和一個喜歡攙科打諢的小黃門去郡主身邊伺候著。

再譬如他在白老夫人居住的宅子周圍開了幾家商鋪,讓人每年在鹿邑收購些風味特產再放到那些商鋪中售賣——這樣白府的下人們採買時便能將這些東西帶到她眼前,以此慰藉她的思鄉之情。

彼時他只覺著白嫣是個可憐的孩子,小小年紀便父母俱喪,且他從前被陛下下放到鹿邑歷練過,和白陌算是半個故友。

故而白陌特意讓人傳密信,客客氣氣地求他照顧好自己唯一的妹妹。

江陵同送信的人笑了笑:“就算你家公子不說,本王也會這麼做的。”

他一向隨心而為,只做自己覺著值得的事情,而照顧忠臣遺孤便是這樣的事情。

4

“臣女謝陛下恩典。”她眼前蒙著一條素色白絹,在身邊丫鬟的攙扶下勉勉強強下了轎見了禮,“六殿下萬安。”

素白的一張臉,髮間簪了一朵素銀簪花,彷彿勃勃生機的一株仙草忽然沒了泉水的澆灌。

江陵的眼神透出些許疑惑,但出於禮貌也並沒有詢問——他之前並不曾聽說這位丹陽郡主有眼疾。

她似乎知曉這片刻的沉默是因為什麼,立刻解釋道:“臣女因家父陣亡哭過幾日,而後眼睛便有些畏光,看什麼物事都不大真切,郎中說須得將養幾年才能痊癒,勞殿下費心了。”

他默默掏出了個本子,旁邊的郎官立刻殷勤地提給他一隻蘸了墨的狼膏。

他刷刷寫下一行“年下同羌人作戰,記得擄個巫醫回來,讓他給小郡主瞧瞧眼疾。”

“殿下在寫什麼嗎?”

他想,這小郡主耳朵還挺靈。

“不是本王,是郎官在記事。”

他也不曉得自己為什麼要撒謊,明明可以大大方方說出來的。

“是臣女以後的一言一行都要被記下嗎?”她聲音有些微微發抖。

“郡主誤會臣下了。”郎官很是機靈地解釋道,“只是郡主入京茲事體大,陛下讓臣來,是讓臣記下郡主的喜好,看郡主有沒有缺什麼少什麼的罷了。”

江陵讚許地瞧了那郎官一眼,而後隨聲附和道:“他說的沒錯。”

而後數月,江陵總是尋著各種由頭拜訪白老夫人——順帶著瞧瞧小郡主的狀態如何了。

她本來不是寡言的性子,但遭了這麼大的一場變故,便變得有些訥訥的。

江陵便常常帶些有趣的新鮮玩意和京中高門大戶的夫人小姐們辦的馬球會茶會詩社下的帖子,客客氣氣地讓白老夫人將這些帶給小郡主。

一年後,江陵打了勝仗班師回朝,一路提著一個羌族巫醫回了上京,還沒來得及班師回朝,便把那巫醫扔到了白府。

彼時白老夫人去京郊的莊子養病去了,怕過了病氣給孫女,便沒帶著小郡主一同前往。

他曉得自己一個外男,不便來叨擾女眷,便只進了廳堂吃了盞茶,歇了片刻便拔腿欲走。

剛踏出廳堂的大門,他便被一隻帶著翠色叮噹鐲的手堪堪攔住了:“殿下留步。”

“郡主有事找本王?”

“確有一事。”她抬手想要旁邊的侍女遞一下東西,卻不小心打到了他的袍袖,手微微一滯,但她到底是將門虎女,並未把這些小事記掛在心上,接著道,“聽聞殿下此次述職後,便要去往巴陵郡守上兩年,臣女想著巴蜀之地溼熱,便拿艾草和決明子縫了個枕頭,想是能祛溼熱的。”

他從侍女手中接過了那方枕頭掂了掂,思量片刻才道:“郡主若不嫌棄,可以認我做義兄,以後若有人欺負你,你就找我來幫你出頭。”

“好。”她答應的爽快,臉上露出久違的笑意,“希望義兄回來的時候,我已經可以看清楚了。”

一方清掃的乾淨的院落中,剛剛及笄的小郡主站在梨花樹下,同未卸甲冑的少年說出承諾一般的期許。

江陵瞧著她,心頭狠狠地跳了一跳。

她其實還留了半句沒說。

她其實想說,希望自己摘下覆眼的白綾的時候,第一個見到的人便是他。

她曉得這並不可能,但還是在上香的時候同佛祖求了這件事——畢竟祖母教誨過她,求佛告神這種事,是心誠則靈的。

5

“我不過是說了個書而已,何至於就搶了這些人的生意啊?”她跑的氣喘吁吁,一邊抹著額頭上的汗一邊感慨,“天子腳下居然還要殺人滅口,簡直太不人道了……”

此處是上京城長樂坊的秋水池,陽春三月的好時節,不少達官貴人包了船在這裡遊湖,或為賞花填詞附庸風雅,或為絲竹管絃之樂,平日裡不常出門的深閨小姐也戴著帷帽,跟著自家的長輩出來遊玩。

白嫣的祖母三天兩頭去京郊住著,她漸漸發覺自己沒人管轄,於是膽子漸漸大了起來,隔三差五便要甩掉那些丫鬟婆子,扮成郎君的樣子去城邊的酒樓裡聽人說書。

聽了這一年半載的書後,她尤覺不夠,開始自己寫話本子自己上臺說書。

她不缺什麼銀子,主要是圖個樂呵,所以要的酬金便比別人少四五成,酒樓的老闆算盤打的飛快,樂呵呵地便同意她登臺演出了。

誰知道這上京城說書的乃是講究一個傳承,有其入行的規矩,她冒冒失失的壞了行內的規矩,搶了這夥人的生意,這夥人便尋了七八個地痞無賴,意圖懲戒她一番。

白嫣機靈得很,眼瞅著幾個大漢不懷好意地跟著她,便撒丫子往秋水池畔跑,想著實在不行她還可以跳湖——今天是花朝節,池畔遊玩的都是些官宦人家,這些混混大抵是不敢貿然上前的。

若不是要甩掉後面那些打手,她根本不樂意往脂粉堆裡扎。

她回頭望了望,那幾個大漢就立在半丈開外的地方,顯然也累的上接不接下氣,幾個人兇狠地瞧著她。

她咬咬牙,覺著面子畢竟沒有命重要,擼了擼袖子便準備投湖。

一條蒙著藏藍色油布的烏篷船緩緩靠近,一個藍衣青年帶著黑色的帷帽,抱著一把劍立在船頭。

艄公上了年紀,面容慈祥地很,將船划到岸邊,同她道:“小郎君可要上船?”

她想都沒想便跳了下去,船微微一晃,她身形不穩差點栽倒,好在被那青年扶了一把。

“多謝閣下相救。”她拱手道謝。

烏篷船漸漸划走,那幾個大漢唯恐得罪在場的顯貴,並不敢貿然下水追她,只得恨恨地在岸上瞧著。

“諸位,江湖再見,後會無期啊。”她朝著岸邊的幾個大眼瞪小眼的男人拱了拱手,笑的眉眼彎彎。

藍衣青年詫異地瞧著她的眼睛,片刻過後便拉著她坐進了烏篷船的船艙中。

他將自己的帷帽卸下,隨意扔到了一旁,支著下巴瞧了她半晌,唇角攜了一絲笑意。

白嫣被盯得發毛,退到角落裡蜷縮在一起:“閣下是認識我麼?我……我記著我沒見過閣下啊……”

“沒見過?”他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這眼睛能看見了,記性卻不大好了。”

她聽見他的聲音,面色一愣,旋即又綻開一個燦爛的笑:“義兄!”

“嗯,還行,還算不傻。”

“可是,可是我沒聽說義兄回京的訊息啊。”

“我也沒聽說你好端端地被這些嘍囉追著打啊。”他為她倒了一盞茶,“潤潤嗓子,同我講講這是怎麼一回事。”

他含笑看著她,讓她莫名就想起家中請的教書先生念過的哪句詩。

“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與疏狂。”

他的眼眸似乎生來就帶著一絲水汽,襯得整個人便如同山野精怪一樣,帶著一絲超逸而不落凡俗的氣質,溫潤的外表下暗含著一絲洶湧澎湃的意味。

“這……這說來話長,還是不說了吧。”她打了個岔,“話說回來,義兄為何秘密回京啊?”

“我鎮守巴蜀的時候,發覺隴右太守秦的人秘密往京中遞訊息,且最近這幾個月來往很是頻繁。”

“義兄擔心朝中出事?”她踟躕了片刻,才敢言語道,“難不成是立儲之事?”

他低低地嘆了口氣:“儲位本就與我無關,我不在乎這個。我只是擔心有不軌之人意圖與外族勾結,惹起戰火連綿,到時候遭殃的是百姓。”

“義兄若有用得著我的地方,我定義不容辭。”白嫣肅然起敬,拱了拱手道,“白家祖訓,若國家百姓有難,白家子弟必當衝鋒陷陣,死而後已。”

話音未落,艄公便吹了個呼哨,江陵臉色微變,壓低聲音道:“是官兵。”

白嫣皺了皺眉:“不能讓官兵發現義兄在這裡。”

戍邊的親王無故回京,那便是意圖謀反的罪名。況且他本就是不受重視的皇子,若再有這樣的罪名加身,惹得陛下猜忌,那便是命懸一線了。

5

“末將參見丹陽郡主。”

“薛將軍免禮。”她抬了抬手,“這是出什麼事了,這麼大的陣仗。”

“今日有賊人混進上京城,臣恐其對陛下不利,故而只能細細的排查。”薛將軍眯著眼睛掃了一眼她船沿的浸水線,“寧可錯殺一百,不能放過一個,還請郡主不要與末將為難。”

白嫣大大方方地伸手做了個“請”的手勢:“薛將軍為國效力,我怎會故意為難薛將軍,將軍請。”

薛將軍見她如此耿直,便狐疑地詢問道:“船中可有不便見人的女眷?”

“我今日是陪著長公主殿下出遊,船上正是……”她故意留了半句沒說。

日後有人問起來,白嫣還可以狡辯,說自己晌午那會兒確實是陪長公主來著,但她可並沒說船上的人就是長公主。

長公主是當今聖上嫡親的姐姐,但因先天不足、口不能言,故而性子寡淡,年紀輕輕便寡居,朝中將領鮮少有見過其真面目的。

駙馬爺是被陛下派到戰場上的,他出徵時長公主已然懷了孕,誰知道刀劍無眼,兩個月後,戰報傳到上京,帶來了駙馬爺戰死的訊息,長公主悲傷過度,哭的幾欲昏厥,腹中的孩子也沒保住。

聖上因此覺著自己愧對於這個姐姐,賞賜總是流水似的送到公主府,故而朝野上下都曉得長公主矜貴,不能隨意得罪。

半年前,刑部侍郎查案查到了長公主府上,半夜三更前去叨擾,雖是為了公事,但態度很是倨傲,聖上曉得之後頗為不悅,卻也沒有立刻發作。

幾個月後刑部侍郎涉嫌貪腐,聖上新賬老賬一起算,把那李侍郎一擼到底,詔書中說是念其年老,不忍嚴懲,於是發配到隴右的一個邊關縣城當縣令去了。

時年四十三歲正當壯年的李侍郎有苦說不出,連夜帶著一家老小從上京城離開了。

長公主年少時嫁了個武將,但那少年郎英年早逝,長公主神傷良久鬱鬱寡歡,決心為其守寡餘生。

也正因如此,她對武將家的姑娘很有好感,雖是深居簡出,但每每白嫣前去拜訪,她都極為開心。

“若是我和段郎有女兒的話,想是和丹陽一般大了。”長公主口不能言,卻寫得一手娟秀的好字。

正因如此,白嫣手上有長公主府的令牌,可以隨意進出公主府邸。

見令牌如同見長公主親臨,薛將軍立刻跪下,冷汗涔涔道:“臣有罪,驚了殿下的鳳駕,臣罪該萬死。”

無人敢驚擾長公主的鳳駕,況且薛將軍是三皇子麾下的人,倘若貿然驚動,必然要被陛下疑心而申飭。

“薛將軍不進來查查了?”白嫣挑了挑眉。

薛將軍想到刑部侍郎的前車之鑑,額頭滲出了一層冷汗:“微臣不敢,微臣告退。”

待薛將軍的船漸行漸遠,白嫣才撩開簾子,笑著道:“我算是救了義兄一命,對不對?”

“對,陵謝丹陽郡主。”他起身,嚴肅地朝她施了一禮。

白嫣打斷了他的話,抬起了他作揖的手腕,笑著道:“義兄讓人治好了我的眼睛,如此說來便是相抵了。”

相抵……他低著頭不語,想起了自己在巴蜀之地時,秋風蕭瑟時,春意闌珊時,亂雪紛飛時,總是會想起她。

想她此時此刻在做什麼,會不會想起自己的父母的早亡,會不會想起自己戍守邊關的哥哥,會不會想起……自己。

艄公緩緩的划著船,白嫣瞧著外面的景緻,下意識道:“本想著摘了白綾之後,第一眼看到的人就該是義兄,誰知道那巫醫那麼神,我好的這樣快。”

江陵輕輕道:“早些痊癒還不好麼?”

“自然是好的。”

6

半年後江陵打了場勝仗,聖上龍顏大悅,便問他要什麼賞賜。

他說想要一道賜婚的聖旨,求娶丹陽郡主。

白老夫人並不怎麼贊同這門婚事,她是見慣了武將遺孀的,不願意自己這唯一的嫡親孫女再這麼提心吊膽的活著。

但丹陽郡主一意孤行,進宮面聖時斬釘截鐵地道:“丹陽傾心六皇子多年,此生若嫁不得他,丹陽便不想成親了。”

陛下猶豫不決,最後還是多年不曾進宮的長公主破天荒的要進宮面聖,還帶了一封自己寫的信函。

陛下看了那封信,沉默了片刻,不到半盞茶的功夫便下旨同意了這門親事。

白嫣提著禮物上門拜訪長公主,卻被長公主身邊的錦瑟姑姑客客氣氣地攔住了。

“我們殿下知道您想問什麼。”錦瑟姑姑妥帖地為她圍上一件披風,“我們殿下只是同陛下說,當年的事她不後悔,也不怨陛下,她愛的便是那戰場上的英雄而非上京城的紈絝,她既然轟轟烈烈的愛了一場,便願意擔著這後果,願意為了駙馬爺寡居一生,而丹陽郡主亦是如此。”

她想起初見他時,即便不到他的神色,只是嗅到了他身上的冷梅香,卻還是覺著此人的一舉一動都熟悉得很。

她說不上來這種熟悉感是從哪來的,就像是從前認識了百年千年的時光一樣。

她向著錦瑟姑姑粲然一笑:“是啊,丹陽亦如此。”

兩人成婚的當天,隴右戰事吃緊,他匆匆拜了堂喝了交杯酒,便跨上戰馬奔赴邊關了。

“等我回來。”他輕輕地摸著新婚妻子的臉龐,“到時候我便不上戰場了,卸甲歸田做個閒散王爺,帶著你去天山的玄寞池邊走一走,好不好?”

穿著大紅嫁衣的丹陽郡主咬著嘴唇:“那你一定回來。”

“好,我一定回來。”

7

回憶紛至沓來,在結璃殿躺屍躺了月餘的白嫣上仙自覺是沒臉見人了。

“我悄悄給你大師兄封印了那部分記憶。”龍吉上仙用胳膊肘碰了碰她,“你放心好了。”

“他修為極高,封他記憶終究不是長久之計……要不讓他灰飛煙滅吧?”白嫣冷靜地提出一個假設。

“讓他灰飛煙滅?你捨得麼你。”

“……算了,你當我什麼都沒說。”

“我同你說,那封印的記憶之上除了我的仙力,還有南海水君那老頭的。”龍吉上仙拍了拍胸脯,“你放心好了,那封印絕不會被解開的,江陵仙君再厲害,還能厲害過他老子?”

“南海水君?他為何要幫你啊。”

“他前些年拼上半身修為,只為了瞧一眼那天命石,上面寫得明明白白,江陵仙君這十數年間將有一場情劫。”龍吉上仙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大約是我讓你下界這事……弄巧成拙了。”

白嫣上仙深感無語,於是翻了個身道:“我有些困了,先睡了,姐姐您且自便吧。”

8

“師姐,不好了。”小十三騰雲衝進了她的寢殿,為了破開她的結界,還砸壞了寢殿門口的梨花木門。

“怎麼,到我這拆家來了?”白嫣側臥著,眼皮子都不抬一下,“師父都出關了,還能有什麼破天的事嗎?”

“大師兄,大師兄他去強開天命石了。”

白嫣一骨碌從床上跳起來:“師父呢,師父他不管管麼?”

“師父說該有的劫數躲不過,他不好妄加干涉。”小十三焦急的直跺腳,“師姐你快想想怎麼辦啊,大師兄自從回到樾山便一直調伏休養,我們一直以為大師兄只是失了些修為需要好好休息。

結果今天早上四師姐下山買菜時,便看到了大師兄魂不守舍的提著破雲戟往山下走,她攔了但是沒攔住,便讓我跟著瞧瞧,我跟了一路,發現他他他直接上了九霄,淡定地要那守石的仙者開啟陣法,他要破陣,他要瞧瞧天命石……”

“真是瘋了。”白嫣化出自己常用的閬陽劍,招來一朵雲便衝了出去,“十三,你去搬兩個救兵過來,任誰都行,那守石的陣法極為強大,強行破陣至少要損上半身修為,嚴重一點灰飛煙滅也不是沒可能……總之你趕緊去請兩個厲害神仙,我先去了。”

小十三看著師姐的背影遠去,怔怔地喃喃自語道:“師姐她不怕灰飛煙滅麼?”想了半晌,他恍然大悟道,“為了同門情誼奮不顧身的闖陣,師姐果然是性情中人啊。”

9

看到那一襲煙粉色的身影闖進陣法的一剎那,江陵仙君的靈臺瞬間變得清明。

“你是不是瘋了你,平白無故的闖什麼天命石的守石陣啊。”她神色慌張,連敬辭都省了。

“你來這做什麼,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你就當我也瘋了。”白嫣沒好氣地道,“就算灰飛煙滅,我也要同你一起。”

天地開合之間,銀光傾斜而下,忽而變得暗淡,蜿蜒成一層幽暗無光的結界。

護石的神獸咆哮著從結界中化身而來。

江陵仙君提著破雲戟護在白嫣身前:“待會兒我將結界撕開一道口子,你趁著我和它纏鬥之時離開,不必管我死活。”

白嫣沒言語,提劍衝向那神獸,劈了它一個措手不及,神獸的血沿著脖頸汨汨流下,變得暴躁而易怒。

它狂怒著抬起爪子欲拍下去,江陵仙君衝上前去,將她牢牢護在身下,生生捱了神獸一爪,鮮血沿著他背後的抓痕緩緩流下,滴在白嫣的手上。

她見到那鮮血,計上心來,以劍刃劃開手掌,以三成修為劃出了一道血祭符咒,結印加在了那神獸身上。

符咒猶如一層牢籠,如千萬根血藤一般鎖住了那神獸,血藤上開出了千萬朵白色桃花。

江陵仙君忍痛站起,看到那千萬朵桃花須臾之間便綻放,氣的咳了一口鮮血,啞聲道:“你知不知道,這個陣法是以我的指尖血開啟的,以血融陣之人,若不將它擊敗,便再也出不去了。”

“師兄,陣法這門課上,我依稀記著你我乃是並列第一。”白嫣抬手,欲往那血藤之上再加三成修為,笑了笑,“這點小事,我自然知道了。”

江陵抬手使了個定身咒:“但修為上,阿嫣不及我。”言畢,他在血藤之上注入自己的半身修為,提起兵刃,躍到暴怒掙扎的困獸脊背上,狠命刺入。

神獸吃痛,化成人形與他纏鬥起來。

他們一招快似一招,一時間難分勝負,神獸看準一個破綻,以掌劈向江陵眉心。

他眉心用來封印記憶的硃砂痣一點即化,人間短短二十載的記憶噴湧而出,江陵恍惚之間接了那神獸一掌,吐出了一口鮮血。

白嫣破開了定身咒,在二人均力竭之時給那神獸以致命一擊。

堅毅的女孩子提著那長劍刺入,神獸低著頭,不可置信的看著貫穿自己的長劍,剎那間化為雲煙。

結界碎成無數的光點,此陣已解。

她化成了原型,讓江陵靠在自己身旁歇息。

一株茂盛而窈窕的桃樹立在那裡,藍衣的青年仙者靠著它,同它溫柔低語。

“為什麼來破陣?”

“陣法之中仙力雄厚,唯有它能破開我眉間的封印。”他嘆了口氣,“我查閱了樾山的千冊典籍,只翻到這一種解法。”

“……”桃樹微微晃動了一下枝葉,似乎是覺得這人有些傻,“師兄你真的挺嚴謹的。”

“追求真理這件事上,自然要嚴謹些。”他壓低聲音笑了笑,“追姑娘也要嚴謹些,講究個前因後果,是不是啊,丹陽郡主?”

桃樹卻裝傻充愣,並不想接話,桃樹之上的花朵卻泛起些微粉色,像是有些害羞。

“南海江陵不才,求娶結璃殿白嫣上仙,此後滄海桑田,必不相負。”他垂眸認真道,“至於覬覦師妹上百年之事,我回去定當向師父一五一十的解釋,所有罪責,我江陵一身承擔。”

“好。”

倚靠在桃樹下的藍衣青年身染鮮血,和那一株仙界獨一無二的白色桃花樹,便成了一幅難得的圖景。

(原標題:《長煙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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