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約的一個雨天》：伍迪·艾倫的“舊夢輪迴”

齊魯晚報·齊魯壹點記者 劉雨涵

《紐約的一個雨天》是伍迪·艾倫在中國內地上映的首部影片，單衝這一點，就值得去影院給小老頭補上一張電影票。拍了50多部影片的伍迪·艾倫，似乎反反覆覆講的都是同一個故事。紐約、下雨、一天、三位二十來歲的年輕人，這樣的故事大綱交到伍迪·艾倫手中，仍是一場舊夢的味道。可“尋找消逝時代的浪漫”這個主題夢想，還是讓人想要一再輪迴重溫。

上世紀70年代的《安妮·霍爾》《曼哈頓》，80年代的《漢娜姐妹》《開羅紫玫瑰》，90年代的《人人都說我愛你》《解構愛情狂》，再到21世紀以後的《賽末點》《藍色茉莉》，還有著名的“歐洲三部曲”《午夜巴塞羅那》《午夜巴黎》《愛在羅馬》，文藝氣息和知識分子腔調是伍迪·艾倫電影的分類標籤，密集的臺詞裹挾著酸辣諷刺和高冷幽默，是其電影的特色標識。這次《紐約的一個雨天》也不例外，非常地“伍迪·艾倫”。

與“歐洲三部曲”的城市觀光之旅不同，伍迪·艾倫這次回到家鄉，細緻入理地展現了紐約的文藝切面，如數家珍。影片中，蓋茨比是個生長在紐約的富二代，因為抗拒主流生活他選擇到偏遠小鎮的私立學院唸書；身為校刊記者的女友艾什莉因為要去紐約採訪大導演，蓋茨比陪同前往，並制定了一份有些“文青病”的遊覽計劃：住在能看到中央公園的皮埃爾酒店，逛大都會藝術博物館，去鋼琴酒吧，看音樂劇《漢密爾頓》……影片的前半個小時一如既往地話癆，伍迪·艾倫說過，“我的秘訣，是永遠別去取悅大多數。”那些繁冗聒噪且“掉書袋”的高門檻臺詞，大概骨灰級電影迷才能跟得上節奏，一般觀眾當做氛圍烘托的脫口秀即可——而伍迪·艾倫確實曾經當過脫口秀演員。

片中對於上流社會的謔諷，讓人品出了在文藝浪漫外衣之下的辛辣味。雖然蓋茨比的母親還沒有見過他的女友艾什莉，但聽說對方家裡是當地最大的銀行世家時，就覺得他們可以直接結婚了。蓋茨比的哥哥因為受不了未婚妻的笑聲而想分手，卻礙於情面不敢提出。蓋茨比的高中同學炫耀自己讀著醫學預科，一副精明市儈的嘴臉令人生厭。而蓋茨比身上有著伍迪·艾倫電影中慣常的主角人設——自以為是的憤世嫉俗。他自己雖然標榜要“反叛嬌柔造作的得體生活”，但當女生茜提出他可以拒絕家庭援助，自己供自己讀大學，當個浪漫的酒吧鋼琴師或者賭徒，蓋茨比卻迴應說，“那是電影，可這是現實。”他抗拒自己母親的精英式教育，卻改不掉“媽寶男”的屬性，“如果我不合我媽媽的意，她可能會吞藥。”

甚至伍迪·艾倫在片中把自己也吐槽了一番。大導演羅蘭可以看做是伍迪·艾倫的藝術化身，他是一位“一次也沒有向錢妥協”的創作者，卻遭遇了藝術危機而瀕臨自我破碎，靠酗酒躲避現實。最後把懵懂無知的艾什莉當成“唯一能讓我清醒和相信的聲音”，視其為繆斯，異想天開地要帶她去法國南部，每天早上醒來聞到橘子香味。

雖然《紐約的一個雨天》被定義為愛情片，但相比之下，浪漫邂逅和愛情萌發反倒像是片中的小插曲。影片的三位年輕演員提莫西·查拉梅、艾麗·範寧和賽琳娜·戈麥斯，可以說是美國炙手可熱的流量明星。在國內被稱為“甜茶”的提莫西·查拉梅片中全程佝僂著身子，皺著八字眉，穿著毛呢西裝，刁著菸斗，神經質地喋喋不休，一看就是伍迪·艾倫把自己的老靈魂塞進了這具絕世美少年的軀殼裡。女友艾什莉將蓋茨比形容為“古雅”，稱他有著“尋找消逝時代的浪漫夢想”，這為影片和伍迪·艾倫的創作追求點了題。

艾麗·範寧飾演的艾什莉甜美而無腦，虛榮而盲目。小鎮長大的她之前只去過兩次紐約，印象最深的是路邊僅賣200塊的勞力士手錶和鉑金包。獲得採訪大導演的機會讓艾什莉雀躍不已，她懷抱著要得普利策獎的壯志，一心想要挖到猛料。受到大導演、大編劇和名演員的青睞讓艾什莉受寵若驚，她激動到臉紅打嗝，甚至需要拿出駕駛證才能想起自己的名字。面對名演員的示好，她矢口否認自己有男朋友的事實，並幻想這段豔遇是將來可以跟孫子輩炫耀的事情，結果卻成了落荒而逃的一地雞毛。當蓋茨比說出老電影中的一句歌詞，艾什莉卻當成了莎士比亞寫下的橋段，這讓蓋茨比最終意識到，他們是兩個不同的物種，選擇分道揚鑣。

賽琳娜·戈麥斯飾演的茜是片中最美好浪漫的存在。她和蓋茨比以幫好友拍戲的雨中激吻為開端，在中央公園的德拉科特音樂時鐘下的雨中之吻為結尾，中間穿插著不斷升溫的小情愫：在茜的高階公寓中，蓋茨比用鋼琴自彈自唱，撩人心絃；在大都會博物館，兩人穿梭於古典名畫和古埃及文物之間，交流著審美趣味，茜承認了當年對蓋茨比的暗戀。

這大概就是伍迪·艾倫帶有悲觀主義的愛情美學，像是在味道古怪的苦咖啡中加入了一顆糖。之前那些對於人性的窺探、批判、質疑反思，統統在最後一吻中化解。飄在生活中的那些問題，在愛情中得到了暫時的安歇。就像伍迪·艾倫在影片《安妮·霍爾》中所說的，“我對男女關係之間的感覺是：它是完全非理性的、瘋狂的、甚至荒謬的，但是我想我們還是要一直經歷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