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士兵如何賺取灰色收入？

文｜陳卿美

晚清是個動盪的年代，動盪到清軍武裝力量要不斷分化的地步。清軍本來只分為綠營兵與八旗兵，後來為了鎮壓太平天國，又誕生了湘軍、淮軍。太平天國被剿滅後，綠營又衍生出了練軍，部分湘軍、淮軍又變成了防軍。海防危機又產生了北洋海軍。拱衛京畿又成立了武衛軍，最後還有袁世凱操練的北洋新軍。

其實不管軍制如何變化，清軍士兵關心更多的還是自己的切身利益。每個士兵都要養家餬口，所謂一人當兵、全家光榮，光榮的不僅是榮譽，還有糧餉收入。但清政府的財政緊張成了常態，各部隊裡拖欠工資的事情也是習以為常。

據《欽定大清會典事例》記載，綠營兵與八旗兵的工資，分為“坐餉”與“行餉”。坐餉，即為平時的工資。行餉，即為戰時的工資。通常情況下，行餉要比坐餉高一兩左右。

圖為八旗兵

在1880年代，一名士兵的每月行餉大約為5兩。5兩為綜合收入，共包括了1。5兩基本工資、3鬥米及戰時補貼、臨時津貼等津貼補助，比如紅白喜事有補貼，置辦行裝有補貼、口糧有補貼、鹽菜副食有補貼。出差還另有每天0。03兩的補助。如武衛軍的職責是拱衛京畿、保衛京城，在直隸不算出差。一旦離開直隸，比如南下鎮壓辛亥革命，那就妥妥算出差了。

論總體工資水平，基本是綠營兵、八旗兵低於湘軍、淮軍。湘軍、淮軍又低於北洋海軍、北洋新軍。湘軍、淮軍使命艱鉅，實行雙餉制，每月基本工資為4兩，如果加上各種補貼，戰時每月收入不低於8兩。大致相當於現在2000-2400元人民幣。

清末時，清軍經歷了各種不堪。尤其是很多中國人加入八國聯軍的華勇營後，更是打了清軍的臉。英國人領導的華勇營，士兵基本年薪為70兩，幹滿三年還有20兩獎勵。最重要的是，英國人從不克扣工資，每月都是按時足額髮放。這點成為中國人死心塌地為英國賣命的主要原因。

袁世凱操練新軍時，曾大力提倡厚餉養兵。步兵每月基本工資為4兩5錢，炮兵4兩5錢，馬兵9兩。即使這樣，還是沒有達到華勇營的水平。

清軍的部隊，儘管軍制變來變去，但有兩樣始終沒變，一是拖欠工資問題嚴重，尤其是太平天國以後。二是部隊的腐敗，軍官剋扣士兵工資問題嚴重。

清軍集中拖欠工資的問題主要出現在太平天國以後。為了鎮壓太平軍，各種軍費開支直線上漲，清政府財政快被掏空，以至於各軍制清兵都出現了嚴重的拖欠工資問題。

綠營發工資由各省解決，各省財力不同，拖欠也不同。據沈葆楨《請整頓額兵疏》載，綠營工資除四川可全額髮放外，其餘各省均有不同程度拖欠，最嚴重的拖欠達10個月。也就是說，士兵每年只能領到2個月工資。

湘軍、淮軍也不樂觀。湘軍一直實行九餉制，也就是發9個月工資。但直到攻克天京時，仍在大面積拖欠工資長達一年。總額高達500萬兩。淮軍拖欠得更多，達700-800萬兩。十年以後，仍沒有完全解決拖欠問題。

袁世凱的北洋新軍同樣存在不同程度拖欠工資問題，如山東新軍軍佐只發8成，閩浙皖新軍軍官發8成，軍佐只有7成。

一邊是拖欠工資，一邊又是剋扣工資。清軍部隊的腐敗是個頑疾，猶如一個血盆大口，吞噬著每位士兵的正常收入。

據《光緒朝東華錄》記載，1881年11月，都察院上奏，稱防軍各統領、都守、千把、營官發給士兵的糧米、棉衣、鋪蓋、包頭、裹腳等軍需物資價格大大高於市場價，達到2-3倍。且強制士兵購買，不買也要扣錢。

一石150斤的大米本來只需1。6兩銀子，到了士兵手裡，就是按1石130斤3兩銀子來折算。修繕營房本可公費報銷，軍官卻要士兵攤派一部分，然後揣進自己腰包。軍官紅白喜事，士兵們都要隨份子。雜七雜八的費用，扣來扣去，士兵甚至要減去一半的收入。

在張集馨的《道鹹宦海見聞錄》中記載，“凡營官至任，鋪張器具，都守、千把等人紅白喜葬，護送晌鞘棄兵盤費，修補零星軍裝器械，起早油蠟，差操茶點，無一不攤派兵餉，是以每月每兵僅得餉三錢有零。”

糧餉剋扣，剝削了士兵，卻肥了軍官，這也是軍官灰色收入的主要來源。普通士兵既然又被拖欠，又被剋扣，收入那麼微薄，為何還要在部隊賣命？或是為何不造反、譁變呢？因為普通士兵也會想辦法賺取灰色收入，所謂堤內損失堤外補。

鴉片戰爭前夕，林則徐上奏《已革營員蔣大彪賣放案審明定擬折》，奏稱廣東水師有三艘緝私船，多次賣放走私鴉片和紋銀，從中收取賄賂，總計得銀400兩。事實上，這就是清軍靠山吃山、靠海吃海的生存狀態。比如一些綠營士兵在巡查地方、護送糧餉時，就會趁機勒索、索賄。

一些頭腦靈光的綠營士兵與八旗士兵，在駐紮各地方期間，通常還會合夥做些小買賣。

據《譚文勤公奏稿》中評價綠營兵是“半供差操，半借貿易手藝謀生”。只要沒有戰爭與緊急任務，綠營兵相對都比較悠閒，有很多時間去做生意。比如合夥開個茶館，或是倒騰蔬菜、水果、水產品。有手藝的做木工、做裁縫，編個籮筐都能掙錢。很多人採取輪換當差的辦法，互相替班。我做生意，你替班。你做生意，我替班。據統計，這種灰色收入大約每人合2兩左右。

不管是索賄，還是做生意賺錢，都屬於掙外快。外快可能只相當於一份工資，但不是暴富。真正讓士兵們有暴富機會的那就是打仗時的暴力搶劫。戰爭期間，士兵隨時會犧牲，但高風險也有高收益。首先是鉅額獎賞，比如攻城時，率先攻入城內都會獲獎數倍工資。一旦攻下某個城市，就是默許全體官兵公開劫掠之時。

據《湘軍志》記載，“爭求從軍，每破寇，所擄獲金幣、珍貨不可勝計。”攻克蘇州城後，僅僅變賣的廢錫器就有20萬斤。洗劫的財富，軍官肯定是拿大頭，普通士兵則刮地三尺，無所不搶。如八旗兵在北伐時，“唯日肆搜搶，至民間門窗桌椅鞋襪等物，零星雜貨掠賣之，竟至成市。”士兵搶劫的東西應有盡有，竟然都可以開二手舊貨市場了。

即便如此，清軍的戰鬥力仍然是個大問題。沒錢沒有戰鬥力，有錢也沒有戰鬥力。淮軍衛汝貴感嘆自己的部隊是“見賊即潰，見物即擄”。

相反，英國人僱傭的華勇營，隨八國聯軍攻打天津、北京時，面對同胞的炮火，華勇營毫不畏懼，作戰勇猛，沉著冷靜。由於表現優異，屢獲英國人嘉獎。

都說落後就要捱打。兩個國家的軍隊，都是中國人，兩種制度，腐敗與不腐敗的區別就是這麼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