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中女子的冬日穿搭

歲末年初的寒冷冬季，萬里寒光生積雪，坐看青竹變瓊枝。北方的冬天，霧凇滿枝，山凍流雲。如今，人們可以身著羽絨服、衝鋒衣，或者在暖氣房中烹茶取暖。數百年前，《紅樓夢》中的女子是如何抵禦寒冷，還在冰天雪地中即景連詩、雅制燈謎的？回到曹雪芹筆下的大觀園，女孩子們的冬裝既珍貴又華美，想來保暖效果也不錯，所以才能從容踏雪尋梅。銀雪園景，紅梅佳人，奢華服飾，美不勝收。

一場“琉璃世界”的冬裝秀

《紅樓夢》對女孩子們冬日穿著最集中的一次描寫，當屬第四十九回“琉璃世界白雪紅梅脂粉香娃割腥啖羶”和第五十回“蘆雪庵爭聯即景詩 暖香塢雅制春燈謎”。這次蘆雪庵結社，既是一次詩社雅集，也是一場時裝盛宴。

林黛玉是曹雪芹最濃墨重彩塑造的人物之一，然而行文中卻極少有對黛玉衣著的具體描寫。究其原因，學術界較為普遍的觀點是林黛玉是“世外仙姝”，所以作者更注重對其儀態和氣質的點染。在這場大雪降臨之時，曹雪芹卻罕見地描繪了黛玉的穿著：“黛玉換上掐金挖雲紅香羊皮小靴，罩了一件大紅羽紗面白狐狸裡的鶴氅，束一條青金閃綠雙環四合如意絛，頭上罩了雪帽。”黛玉的冬衣自然是華貴精美而又保暖的，尤其是外搭的鶴氅，走在皚皚白雪中更能襯托她風流嫋娜的儀態。和黛玉一樣，薛寶釵的外套也是“一件蓮青斗紋錦上添花洋線番羓絲的鶴氅”。值得注意的是，這兩回出場的包括王熙鳳、李紈以及賈母在內的多個女性中，只有黛玉和寶釵二人穿的是“鶴氅”，其他女子穿的基本都是“斗篷”，可見作者對這兩名女子的鐘愛。

性格爽朗大方的史湘雲的冬裝則與眾女子不同：“穿著賈母與她的一件貂鼠腦袋面子、大毛黑灰鼠裡子、裡外發燒大褂子，頭上帶著一頂挖雲鵝黃片金裡、大紅猩猩氈昭君套，又圍著大貂鼠風領。”“裡頭穿著一件半新的靠色三鑲領袖秋香色盤金五色繡龍窄褙小袖掩衿銀鼠短襖，裡面短短的一件水紅裝緞狐肷褶子，腰裡緊緊束著一條蝴蝶結子長穗五色宮絛，腳下也穿著麀皮小靴。”史湘雲偶爾會穿上男裝扮成男兒模樣，這身冬裝正是如此。不過她打扮成一副“假小子”的模樣，眾人都說比女兒打扮更俏麗。

這兩回中，女孩子們都穿上華美的冬日服裝與紅梅白雪爭豔。用平兒的話來說就是“不是猩猩氈就是羽緞羽紗的，十來件大紅衣裳，映著大雪好不齊整。”王熙鳳卻注意到，只有邢岫煙穿著舊氈斗篷，既不夠美觀也不太保暖。所以次日鳳姐便命平兒將自己的一件半舊大紅羽緞託襲人送給岫煙，讓她出現在眾姐妹面前時不會太顯寒酸。凜冽冬日，凌厲潑辣的鳳姐也會這般貼心和溫暖。

最貴的冬裝穿在了寶琴身上

《紅樓夢》中最華貴的一件衣服，恐怕要數賈母送給薛寶琴的鳧靨裘。

“鳧”指野鴨子，“靨”指的是面頰部。顧名思義，“鳧靨裘”就是用野鴨子頭部的羽毛製成的大衣。這件衣服“金翠輝煌”，因為太過罕見和珍貴，以至於連在薛家見多識廣的香菱都不知用何做成。香菱以為這件衣服是孔雀毛織的，湘雲更正說，是野鴨子頭上的毛織的。野鴨子頭上的毛既短且少，還有一定的防水作用，鳧靨裘不僅原材料不易收集，更是需要精湛的紡織工藝才能繡制而成。其實在清朝確實出現了製作這種華服的高超的紡織工藝，現在北京故宮博物院還儲存著一件製作於清代的鳧靨裘。據說這件鳧靨裘在移動時會隨著方向的變換閃現出不同的顏色，有時是藍綠色，有時泛出紫色，光彩奪目。鳧靨裘僅在書中出現過這一次和這一件，可見賈母對寶琴的喜愛。由此，一些紅學家推測寶琴可能是賈母給寶玉選定的妻子，也有合理之處。

另一件比鳧靨裘稍顯遜色的昂貴服裝是賈寶玉的雀金裘。第五十二回中，賈母命鴛鴦把一件“烏雲豹的氅衣給寶玉”。寶玉看時，這件衣服“金翠輝煌，碧彩閃爍，又不似寶琴所披鳧靨裘”。賈母說叫“雀金呢”，是俄羅斯國匠人拿孔雀毛拈了線織的。後來這件衣服不小心被手爐裡的火迸上了，“不但能幹織補匠人，就連裁縫繡匠並作女工的問了，都不認得這是什麼，都不敢攬。”如此才有了後來的“勇晴雯病補雀金裘”，由此也可以看出雀金裘是非同一般的珍貴服飾。

據學者考證，雀金裘也是曾經存在過的實物。古人利用鳥毛製作的服裝有多種，大都製成裘以禦寒，也會織成羅、緞、錦等奢侈品，供上層階級婦女做衣裙之用。近代書畫家周肇祥在《國學叢刊》第四冊《故宮陳列所紀略》一文中說：“乾隆時孔雀毛織成蟒衣，……皆罕見之品。”可見此前故宮陳列所裡曾經有過這種毛織成蟒衣的實物存在。

賈府乃富貴至極的皇親國戚，這兩件衣服在賈府這樣的家族中都屬稀有之物，可見其珍貴程度。當然，《紅樓夢》中女子的隨便一件冬裝對百姓來說就是奢侈品，不管是黛玉的“大紅羽緞對衿褂子”，鳳姐的“石青刻絲灰鼠披風”，還是探春的“大紅猩猩氈斗篷”，無一不豔麗異常，雍容華貴。

出鏡率最高的冬裝是斗篷

在《紅樓夢》中女子冬日所穿的禦寒外衣中，出鏡率最高的當屬斗篷。遇上大雪天，眾姊妹們穿著“一色大紅猩猩氈與羽毛緞斗篷”踏雪而行。斗篷，因其形如鬥所以稱作斗篷，是一種披在肩上，在脖間繫帶，沒有袖子的外衣。斗篷的長度一般到腳面，可以將頭部以外的身體整個籠罩於其中，尤為抗風。到了室內溫暖之處也方便解下，實用又好用。

清代中葉以後，斗篷的製作日益精巧：鮮豔的綢緞繡以精巧花紋，有財力的人家還會在裡面襯以動物皮毛。以材質論，除了賈母贈予寶琴的鳧靨裘，還有猩猩氈、玉針蓑、白狐氅、洋線番羓絲氅等；以著色論，有紫絨、白狐皮、青哆羅呢以及大紅羽紗等。使用動物皮毛做成的斗篷，不會像尋常織物一樣吸收雨水，而是可以像雨衣一樣抖落水漬，既華美、珍貴、保暖又輕便，賈府之富貴由此可見一斑。斗篷不是女子的專屬，男子也可以穿。《紅樓夢》第八回“薛寶釵小恙梨香院賈寶玉大醉絳芸軒”中，賈寶玉得知外面下起了雪珠子，就問婆娘們，“取了我的斗篷來不曾？”

披風也在《紅樓夢》的冬裝中出現過多次。在書中，披風和斗篷是兩種穿著場景不同的服飾，也是兩種不同的冬日服飾。明代文獻學家王圻的百科圖書式著作《三才圖會》中雲：“褙子，即今之披風也。”換言之，明清時代的披風也就是宋代時的褙子。《三才圖會》中褙子的插圖，與清末畫家改琦《紅樓夢圖詠》中王熙鳳身上所穿的披風一樣。可見披風是明清時期比較流行的一種便服，有長袖，略收腰，衣長過膝，直領對襟，領下繫帶，用於天冷禦寒，室內、室外皆可穿著，也可與其他外衣搭配。

《紅樓夢圖詠》中王熙鳳的形象表現的正是《紅樓夢》第六回“賈寶玉初試雲雨情 劉姥姥一進榮國府”中王熙鳳初見劉姥姥的場景：“鳳姐兒家常帶著秋板貂鼠昭君套，圍著攢珠勒子，穿著桃紅撒花襖，石青刻絲灰鼠披風，大紅洋縐銀鼠皮裙”。可見披風是可以在室內穿著的保暖衣服，它比斗篷更修身，穿起來也更輕便。

黛玉和寶釵的鶴氅，顧名思義最早是用鶴羽做成的衣服。從當前儲存的清朝服飾來看，清朝的鶴氅像是將一塊布對摺，方方正正，袖口和領口都不縫合，更似介於斗篷與普通上衣之間的服裝型別。

值班主任：田豔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