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採訪｜饒曉志：人生如果是0，我們不能讓它變成負數
- 由 情感研究所 發表于 棋牌
- 2021-12-25
0可以做什麼不能做什麼
「來源： ｜小眾先鋒 ID：minor-movie」
君偉 | 作者 周矗 | 編輯
（注：本文含有輕微劇透）
2021年春節檔電影中，劉德華、肖央、萬茜主演的
《人潮洶湧》
首日排片佔比8。6%，首日黃金場次佔比5。6%，為春節檔倒數第三。
截至2月18日13：00，
《人潮洶湧》票房僅為1.65億。
與《唐探3》36億、《你好，李煥英》29億的天文數字相比，《人潮洶湧》被遠遠地甩在後面。即使和倒數第二名《新神榜：哪吒重生》的2。57億相比，《人潮洶湧》也差了近一億的票房。
然而，其7.2分的豆瓣評分
（統計日期：2月18日），在春節檔七部影片中僅次於《你好，李煥英》與《新神榜：哪吒重生》，
口碑位列第三
。
2月12日大年初一當晚，這位來自貴州的導演透過微博發聲，
希望院線方能擠一兩場黃金場給《人潮洶湧》
，說不定能像他的上一部電影《無名之輩》一樣有回饋。
但沒有黃金場的排片，觀眾只能看早場或深夜場。
1月29日早8點預售開啟後，《唐人街探案3》36小時便預售破億，《你好，李煥英》2月10日首日預售破億。而在正式上映第四日（2月16日），《人潮洶湧》才遲遲破億，成為
春節檔最後一部破億影片
。
當日凌晨1點，導演饒曉志再次發文，感謝那些“起早貪黑”看電影的觀眾。
以下，為根據饒曉志採訪改寫成的自述。
饒曉志
01
劉德華和肖央，
隱喻人生的兩個階段
2007年，我27歲，寫過一個劇本叫《爆胎》，設定是兩個不同的人物交換身份。這個專案最後因為投資困難流產了，劇本也就擱置了起來。
2019年，編劇史航帶著
日本電影《盜鑰匙的方法》
的中國版權方找到我，看完電影后，我想起了被擱置一旁的《爆胎》。那時我39歲，我感覺27歲的自己跟現在相比，與《盜鑰匙的方法》裡兩個主角非常契合，於是想把這個故事做本土化改編，就此便開始創作《人潮洶湧》。
《人潮洶湧》中，一次皂滑事件造成了一場意外，殺手跟演員交換了身份，這本身是一個荒誕的設定。所以，我一直覺得這
是一部成人童話，是一頭狼和一隻小白兔的故事
。
《人潮洶湧》不是一部寫實的電影，只是在現實主義的基礎上，插上了稍微有一些脫離的一對翅膀。但它是“低空飛起”，沒有飛得很高，完全脫離現實。
原版《盜鑰匙的方法》有一種積極向上的人生態度輸出，但《人潮洶湧》有一點不一樣。華哥飾演的殺手周全，跟肖央飾演的演員陳小萌，
可能是兩個性格迥異的人，也可以是人生的兩個階段
。
陳小萌不得志、頹喪、懶惰，處在一個不自律、不努力，又抱怨時代、抱怨生活的狀態。他以為自己很努力，但根本就沒有什麼方向。生活中肯定有很多人是這樣的，但有可能，慢慢地他在某一個時刻、某一個情境，他換了個活法，就成了周全，這是人生的兩個階段。
比如劉德華，現在我們看到他那麼努力、自律，但他更年輕時會不會也有很頹喪的時候？這個我不知道，也沒問，只是舉個例子。
反過來說，我們本來很努力，很自律，但是我們發現還是沒有希望，怎麼辦呢？我們不如換個活法，過得安逸一點，放過自己，可能就變成了另一種人生狀態。
《人潮洶湧》的設定是交換身份，它提供了一種假定性，假定我們在對方的生活裡會經歷什麼，有一股荒誕和反差感。
這是一種經典的戲劇結構方式，就像冒充、臥底，從某種意義上說都是交換，都是在別人的身份裡體驗。所以，這種方式是一次冒險，好比給乏味的人生加一點色彩，加一點佐料。
我決定改編《盜鑰匙的方法》，還有一個特別感興趣的點，就是
表演本身
。周全在演陳小萌，陳小萌在演周全，兩個人彼此的工作同樣也是“表演”。
李國修老師（臺灣戲劇泰斗）說，“這一生我只想做好一件事，那就是——開門、上臺、演戲。”實際上我們出門，有的人就在演戲了。演戲對大家來講是很習慣的一件事情，因為我們總會面對不同的人，都會有不同的扮演。
表演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人生就是不斷的在表演。
02
劉德華是被我的“厚臉皮”打動的
2019年，在一個製片人組織的飯局上，我第一次見到了劉德華。一個多月後，我向華哥發出邀約，他一開始沒有答應，我就隔三差五找華哥。華哥會接這部戲，估計是被我的“厚臉皮”打動了。
萬茜我們在《你好，瘋子》時合作過，肖央是我私下關係非常要好的朋友，正好他們檔期有空，就很順利完成了找演員的工作。
華哥很平易近人，沒有架子，很敬業。他剛來片場的時候，我和肖央都會有一點點緊張。但華哥會很快消解這些緊張，跟大家聊得很開心。
因為我從來沒有拍過華哥，第一天拍攝的時候他一出現，有一種夢想成真的感覺。就像DVD、VCD、錄影廳裡的臉龐，突然出現在了你的監視器裡的奇妙感受。
選華哥來演，首先是準確、合適，當然還附加著我對他的喜愛。表演會在一個演員身上會留下影子。
我很期待觀眾能在《人潮洶湧》中看到華哥以前表演留下的影子，這是送給觀眾的一份禮物。
我也喜歡這種表演的複雜性，因為在某種程度上，他實現了所謂
戲劇上的一種間離感
。
影片中，劉德華扮演的周全經歷了一個從低谷站起來的過程，後面周全去教肖央飾演的陳小萌演戲，教的戲裡面又有劉德華過去在影視片段裡出現過的習慣動作。在那一刻，你可以把他當成劉德華，而不用當成周全。
比如華哥在片中癱軟倒地，最後抽搐的一下，其實這就是華哥的經典動作。這個動作在《天若有情》《天與地》等片中都會出現，只要華哥演的角色一倒地死了，他就會抽搐一下。
這種演員
既可以是自己，又可以是角色
的間離感，觀眾不熟悉或沒看出來，無所謂，至少不會跳戲。但如果看出來了，就會奇妙無窮。
片中陳小萌還對周全說“你還抽抽”，它可能是個玩笑，是個幽默，但也可以把那一場戲看作是劉德華在教肖央演戲，我覺得這就是間離感。
03
《人潮洶湧》和《無名之輩》都是荒誕喜劇
從《無名之輩》到《人潮洶湧》，型別上都是
荒誕喜劇
。
《無名之輩》裡兩個笨賊打劫，結果躲進了坐輪椅的單身女子家中，治癒了本來喪失人生希望的癱瘓女。《人潮洶湧》中，澡堂一場皂滑事件，讓兩個不相干的人互換了身份，陰差陽錯中兩人的交往，讓彼此重新審視自己的人生，並重塑了自己的人生。
我喜歡做荒誕喜劇的源頭，可能還要追溯到
戲劇
。
對我影響比較大的，是愛爾蘭劇作家
貝克特
。一開始看那些戲劇，比如貝克特的《等待戈多》，不知道它在說些什麼，現在也不知道它在說些什麼，但每一年看它，都會有點新的感悟。它作品裡的世界是悲傷、悲哀，甚至會覺得人生是毫無意義的，但它是幽默的。其他的一些流派，比如存在主義、荒誕派等作品一樣，也是幽默的。
與小品、相聲不一樣，這種幽默不是建立在所謂的包袱、段子上的幽默。黑色喜劇、黑色幽默，或者現在我們所說的
荒誕喜劇，是基於人物本身的行動線出發的幽默
，並不是脫離行動線，突然之間抖一個包袱。
我監製了陳建斌導演的《第十一回》，我跟老陳經常聊這個事情，因為老陳給孟京輝做演員，我給孟京輝做了兩年副導演。戲劇學院的人受俄國作家契訶夫、愛爾蘭劇作家貝克特那些人的影響很深，都很喜歡荒誕喜劇的表達方式。
有時候我們會認為，人生並沒有什麼意義，但是沒有意義、沒有價值，就不能比它更沒有價值，這是貝克特闡述的理論。
人生如果是沒有價值的，我們不能把這種沒有價值貶低到更低了，它如果是0，我們不能讓它變成負數。
所以，做荒誕喜劇，其實就是在黑暗、悲涼的人生底色上，去開出一些有趣的、有意思的花朵。
就像《人潮洶湧》中，陳小萌經走到了人生至暗時刻，他一敗塗地，走投無路，結果和周全換了身份。在二人啼笑皆非的關係中，陳小萌慢慢有勇氣去活著了，甚至有勇氣去做出擔當，在最後一刻殺了回去拯救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