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臘史24底比斯的崛起——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底比斯在哪裡

一、神話中的底比斯

底比斯（Thebes，又譯忒拜）是希臘最古老的城邦之一，根據考古發掘，早在邁錫尼文明時期該地區就已經有一座擁有堅固城防的城市。然而由於多利安人的入侵，希臘進入了黑暗時代。直到公元前七世紀前後的城邦時代，才有關於這個城邦的歷史記載，而此前的一切歷史都只能在神話傳說看到一些蛛絲馬跡，現代的考古發掘也從一定程度證明了這些神話傳說的背後都或多或少有著真實歷史的影子。

底比斯作為希臘最古老的城邦之一，在希臘神話中佔有相當重要的篇章，例如，希臘神話中著名的悲劇人物俄狄浦斯王便是底比斯的國王。從這些神話傳說中我們也許可以窺見底比斯的建城歷程。

在希臘神話中，建立底比斯城的不是希臘人，而是腓尼基人。腓尼基（希臘人對迦南的稱呼，今黎巴嫩）的國王阿革諾耳（Agenor）有一個女兒和三個兒子，他們分別是歐羅巴（Europa）、菲尼克斯（Phoenix）、基爾克斯（Gilks）和卡德摩斯（Cadmus）。歐羅巴的美貌打動了天神宙斯，宙斯將歐羅巴帶到了另一片大陸，這片大陸也因此被命名為歐羅巴，即現在的歐洲。在歐羅巴失蹤之後，悲痛欲絕的國王命令他的三個兒子出去尋找他們的姐姐，找不到就不準回來。腓尼基王子卡德摩斯正是因此來到了希臘。

找不到姐姐又不敢回國的卡德摩斯來到德爾斐的太陽神神廟，請求太陽神阿波羅的神諭。阿波羅讓他停止尋找歐羅巴，而是跟隨他離開神廟後遇到的那頭母牛，在母牛停下的地方定居。他遵照神諭，來到維奧蒂亞（Boetia），開始修建底比斯城。

在建城之前，卡德摩斯遭遇並殺死了戰神所生的惡龍。這時，象徵智慧的女神雅典娜出現了，她指示卡德摩斯拔下惡龍的牙齒，將其播種進地裡，結果這些龍牙中竟長出一群戰士。這些戰士們自相殘殺，最後僅剩下五個人。這五個人幫助卡德摩斯建起了底比斯，成為底比斯貴族的始祖，卡德摩斯及其後代則成為了底比斯的國王。當時的希臘人都認為，正是卡德摩斯將腓尼基字母帶到了希臘，最終演變成了希臘字母，希臘字母則是所有現代歐洲文字的始祖。古希臘歷史學家希羅多德估計卡德摩斯在世的時期大約在公元前2000年左右，當然這個說法就很誇張了，但也從側面體現了底比斯的古老及其對希臘文明的深刻影響。

二、現實中的底比斯

早在邁錫尼時代末期，位於希臘中部的維奧蒂亞地區，就存在著某種政治聯盟。到了黑暗時代，該組織以宗教聯盟的形式存在。公元前6世紀末期，北邊的色薩利和南邊的雅典幾乎同時崛起，對這一地區造成了巨大的壓力。於是在地區強權底比斯的領導下，此地的十餘個城邦開始組織政治軍事聯盟——維奧蒂亞同盟（Boeotian League）。

由於和雅典的固有矛盾，以及聯軍防禦溫泉關的失利，底比斯在希波戰爭中徹底倒向波斯。他們還十分賣力地為波斯人出謀劃策，並在普拉提亞戰役中與雅典人大打出手。戰後，底比斯長期以負面形象出現在希臘世界。但隨著以雅典和斯巴達為首的兩大同盟開始輪番爭霸與消耗，給了底比斯以喘息和崛起的寶貴機會。

三、軍事政變

公元前382年，底比斯國內的民主派與貴族派發生衝突，衝突演變成了一場內亂。斯巴達將軍帕羅皮達斯（Pelopias，又譯菲比達斯）趁機率軍進入底比斯城，貴族派在斯巴達的扶持下建立了親斯巴達的貴族寡頭政府，反對斯巴達的民主派政客遭到流放，底比斯徹底淪為斯巴達的傀儡。然而，有一位名叫伊巴密濃達（Epaminondas）的民主派政客卻沒有被驅逐，他之所以被允許留下，只是因為他當時還只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

流亡的民主派人士聚集在了雅典，他們的領袖帕羅皮達斯正是伊巴密濃達的密友。伊巴密濃達曾在一次戰鬥中救過帕羅皮達斯的性命。為了讓底比斯重獲獨立，伊巴密濃達在底比斯城內秘密組織了一批反對斯巴達的年輕人，而帕羅皮達斯則爭取到了雅典的支援。公元前379年冬，在他們的裡應外合之下，流亡者悄悄滲透進了底比斯併成功暗殺了親斯巴達的領導人，與此同時，伊巴密濃達帶領那批年輕人和一支雅典軍隊包圍了城中的斯巴達駐軍。在政變的第二天，伊巴密濃達將帕羅皮達斯帶到了公民大會的會場，在公民大會上，伊巴密濃達發表演說鼓動底比斯公民們共同為自由而戰，趕走斯巴達人，參會的公民們的熱情被調動了起來，他們稱讚帕羅皮達斯是底比斯人的解放者，政變得到了公民大會的認可。隨後被包圍的斯巴達駐軍也投降了，底比斯終於取得了獨立和自由。

四、留克特拉戰役

為了粉碎維奧蒂亞聯盟，斯巴達人在公元前378年至公元前371年之間，三次入侵底比斯，但都遭到了挫敗，在這段時期內，雅典也捲入了與斯巴達的戰爭之中。公元前371年，雅典、斯巴達、底比斯三方開始嘗試爭取和平，伊巴密濃達作為維奧蒂亞的代表參加了這次和談，然而斯巴達人的條件是維奧蒂亞的其他城邦必須獨立；伊巴密濃達反駁道，如果非要這樣，那麼那些被斯巴達佔領的拉科尼亞的城市也應該如此。最終底比斯和斯巴達的和談破裂，雙方開始了新一輪的備戰。

公元前371年夏，斯巴達國王克萊昂伯羅圖斯率13000名伯羅奔尼撒同盟軍北上，其中有700名斯巴達戰士。在維奧蒂亞南邊小鎮留克特拉的郊外，伯羅奔尼撒同盟軍遭遇了伊巴密濃達率領的維奧蒂亞同盟軍。

伊巴密濃達的軍隊僅有9000人，為了取得勝利，他在這場戰役中首次採用了斜線陣。在當時，希臘軍隊作戰通常是將重步兵排成八到十二排的方陣，雙方作戰往往就是重步兵方陣之間相互推擠。兵力較少的一方如果要擺出與敵人相同長度的陣型，那麼軍隊的排數就會減少，在作戰中更容易落敗；然而如果擺出和敵人相同排數的陣型，陣線長度不足就很容易被敵軍包抄。伊巴密濃達為了嘗試排出與斯巴達相同長度陣型，決定將右翼的排數減少，左翼的排數增多，將兵力集中於左翼，其目的在於消滅敵方精銳，即斯巴達戰士所在的右翼。同時為了保護自己受到削弱的右翼，伊巴密濃達將它們儘量向後部署，推遲它與敵人接觸的時間，而加強了的左翼則以最快的速度衝向斯巴達軍。為了左翼儘早取得突破，伊巴密濃達還將底比斯最精銳的“底比斯聖隊”部署在左翼前列。

戰鬥開始後，兩軍的騎兵率先交鋒，底比斯人的騎兵更具優勢，斯巴達人很快敗下陣來。首次交鋒的勝利讓底比斯軍隊士氣大漲，潰逃的斯巴達騎兵又打亂了斯巴達的步兵陣線，伊巴密濃達趁此機會向步兵下達了衝鋒的命令。最精銳的左翼在底比斯聖隊的帶領下迅速擊潰了斯巴達人的右翼，斯巴達國王也在這場戰鬥中陣亡。由於斯巴達一方失去了騎兵掩護，步兵陣線的崩潰迅速變成了底比斯人單方面的屠殺，700名斯巴達戰士中就有400人陣亡。斯巴達的同盟軍見此也紛紛作鳥獸散。

伊巴密濃達和底比斯聖隊一戰成名，此次勝利後不久，伊巴密濃達便當選為維奧蒂亞聯盟的領導人，他決心帶領底比斯在希臘世界建立新的秩序。底比斯聖隊是底比斯最精銳的軍隊，由150對同性戀伴侶組成，共300人。底比斯人相信，在戰場上，這些戰士們會為了自己的愛人而英勇戰鬥，因為沒人願意在愛人面前丟臉，即便戰鬥失利，他們也會選擇死戰到底，與自己的愛人共赴生死。

五、入侵伯羅奔尼撒

儘管在留克特拉之戰中，斯巴達人損失慘重，但伯羅奔尼撒半島還仍在斯巴達人的控制之下，因此伊巴密濃達決定帶兵入侵伯羅奔尼撒，徹底終結斯巴達的霸權。

公元前370年，伊巴密濃達第一次率軍入侵伯羅奔尼撒。在阿卡迪亞，許多斯巴達的前盟友紛紛拋棄斯巴達，加入了底比斯的軍隊，這支部隊也因此擴充到了六七萬人。底比斯軍繼續向南行進，進入拉科尼亞地區，成為第一支入侵到斯巴達本土的敵對軍隊。面對聲勢浩大的敵人，斯巴達人只能固守城池。底比斯的軍隊沒有嘗試攻城，而是解放了被斯巴達人佔領了數百年之久的麥西尼亞，被斯巴達人當作奴隸奴役的黑勞士（Helots，又譯希洛人）終於獲得了自由。此次出征雖然沒有摧毀斯巴達，但卻為斯巴達樹立數個敵國，而且斯巴達還失去了一半以上的黑勞士，它的國家財政狀況也更加惡化了。

然而，凱旋迴國的伊巴密濃達受到的不是對英雄的歡迎，而是政敵安排的審判。在法庭上，伊巴密濃達沒有做出辯解，反而請求法官判他死刑，罪名是“他帶領維奧蒂亞人推翻了斯巴達人”。法官們鬨堂大笑，於是指控被撤銷，伊巴密濃達再次當選為維奧蒂亞聯盟的領導人。

公元前369年，伊巴密濃達第二次率軍入侵伯羅奔尼撒半島。看到底比斯的迅速崛起，雅典轉而選擇和曾經的宿敵斯巴達聯合，共同抵禦底比斯。在科林斯地峽，伊巴密濃達輕鬆戰勝了斯巴達和雅典的聯軍，再次挺進伯羅奔尼撒半島，又爭取了一批城邦與底比斯結盟。與戰場上敵人相比，政壇上的對手更為可怕。伊巴密濃達再次勝利凱旋，也再次被政敵送上了法庭。儘管指控最終被撤銷了，但伊巴密濃達也被迫離開了權力中心，成為了一名普通士兵。

公元前368年，北方的色薩利扣押了底比斯的大使帕羅皮達斯，底比斯軍隊隨後的營救行動也以失敗告終。於是，伊巴密濃達臨危受命，再次成為軍隊統帥，率領軍隊進攻色薩利。這次他以智謀取勝，不費一兵一卒便營救了帕羅皮達斯。

公元前366年，伊巴密濃達第三次入侵伯羅奔尼撤半島，在亞該亞地區建立了親底比斯的民主政權。在這次戰爭中，沒有一支敵軍敢於在戰場上挑戰伊巴密濃達，但底比斯的軍隊一離開，斯巴達人就重返亞該亞，重建了親斯巴達的寡頭政府。

六、底比斯的衰落

底比斯的迅速崛起引起了眾多希臘城邦的警惕，伊巴密濃達三次入侵伯羅奔尼撒，但願意站在底比斯一方的城邦卻越來越少，許多前底比斯同盟叛變轉而與斯巴達結盟。

為了鞏固自己的霸主地位，公元前362年，伊巴密濃達第四次入侵伯羅奔尼撒半島。此次的作戰目標是降服曼丁尼亞，它是阿卡迪亞地區的重要城邦，也是這一地區底比斯最大的反對者。底比斯的軍隊聲勢浩大，曼丁尼亞卻有更多的盟友，以雅典、斯巴達為首的一大批希臘城邦都加入了曼丁尼亞一方。如果這場戰役中底比斯獲勝，那麼整個希臘世界就再也沒有誰能挑戰底比斯的霸權；如果曼丁尼亞一方獲勝，那麼底比斯的霸業將被終結，希臘將重回斯巴達與雅典相互對抗的兩極格局，然而這場戰役的結果卻讓希臘走上了第三條道路。

公元前362年7月，兩軍在曼丁尼亞城外相會。曼丁尼亞一方的軍隊由雅典人、斯巴達人、曼丁尼亞人等組成，統帥是斯巴達國王阿格西萊斯二世（Agesilaus II），他們共有兩萬餘名重步兵和兩千餘騎兵。底比斯一方則由維奧蒂亞聯盟和一些支援底比斯的阿卡迪亞城邦組成，統帥是伊巴密濃達，共有三萬餘名重步兵和三千餘騎兵。從兵力上看，伊巴密濃達更勝一籌。這一次，伊巴密濃達再次擺出斜線陣，他自己更是身先士卒，率領左翼優勢兵力進攻。

這場戰鬥基本按照伊巴密濃達的設想進行，敵人的騎兵首先被擊潰，隨後步兵衝鋒，底比斯軍強大的左翼率先擊潰敵人右翼，贏得了最終勝利。然而，身先士卒的伊巴密濃達卻在戰鬥中卻被斯巴達人刺傷，不久便因重傷而死。伊巴密濃達指定的兩個繼承人也在戰鬥中犧牲。面對這樣的結果，彌留之際的伊巴密濃達只好命令已經鎖定勝局的底比斯人主動求和。

儘管底比斯人在戰場上取得了絕對的勝利，但失去伊巴密濃達的領導，他們不敢將戰爭再繼續下去，底比斯的霸業剛剛開始便結束了。斯巴達、雅典則在這場戰爭中遭到重創，他們在短時間內也無法恢復昔日的輝煌，此後再沒有一個城邦能稱霸整個希臘世界。與此同時，北方的馬其頓正在迅速崛起，這個曾被希臘人視為蠻族的國家將帶領希臘世界走向新的紀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