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佤山紀事:一個不知道自己年齡的男人

  • 由 楊鎮瑜 發表于 棋牌
  • 2021-12-11
簡介我一直沒有機會吃那種放了56種調料的雞肉稀飯,但佤族稀飯那濃郁撲鼻的芳香,嫩滑香甜的滋味,油而不膩的口感,一直刺激著我日益虛弱的味蕾,綻放在我的舌尖上,瀰漫在我關於佤山的記憶中

輪耕制什麼意思

佤山紀事:一個不知道自己年齡的男人

佤族婦女 彭俊牛攝

鄉武裝部的部長叫巖(挨)三。

我們不叫他巖部長,只能叫他三部長。原因是佤族人男的都姓巖,女的都姓葉。長年累月,佤族人都過著刀耕火種、結繩記事的生活。

他們的耕作習俗很特別。叫輪耕制。輪耕的週期是四年。就是每年到了耕種季節,他們用砍刀砍倒一片樹林,曬到半乾時一把火燒掉,草木灰作肥料,就在林下耕種。一季作物完成,第二年就拋荒了,等到四年後又來重新耕種。亞熱帶的雨水,肆意地滋養著貧瘠土地上那些蓬勃的植物。四年的時間,足夠讓一顆幼苗長到碗口粗,足夠為將要耕作的土地提供新鮮的營養。

你要問一個佤族人的實際年齡是困難的。因為他們的父母只能記住他們是種哪塊穀子的時候出生的。問他實際年齡,還不如不問。而我就遇到過這樣的難題。

一次上級讓我們報當地鄉武裝部長的情況,在年齡一欄上,我的頭嗡地叫了一下。因為三部長報給我的情況,要麼是三十幾歲,要麼是五十幾歲,年齡整整相差了20歲。最後乾脆,我來了個折衷主義,取中間值隨便給他報了個年齡了事。據說他不識字的父母根本無法說清他是哪年生的,他就這樣稀裡糊塗地長大了。只知道他有過在村上工作的經歷,在當地佤族群眾中威信很高。再加上他工作積極,辦事公道,又稀裡糊塗地當了鄉武裝部長。一干就是十幾年。

不過說真的,憑直覺很難判斷三部長的真實年齡。他精明、幹練、自負,面板黝黑,身體結實,對邊境地區的情況熟悉得就像自家的菜園子,爬起山來年輕人都不是對手。

在一次民兵訓練時,這老傢伙居然提出來要和我比試槍法。因為當時民兵用的還是老式的五六式半自動步槍,對這樣的老槍我實在有些陌生。我先打了一個8環,老傢伙在一旁哈哈大笑。慢慢地我就有了感覺,緊接著的兩個9環兩個10環才讓他老老實實地閉上了嘴巴。

佤山紀事:一個不知道自己年齡的男人

佤族老人 彭俊牛攝

佤族人喝水酒。

水酒是用他們本民族特有的小紅米加酒麴釀製,再把山泉水引到壇中,連水一起倒出來就是水酒。度數大約在10度左右,和江蘇、浙江出產的黃酒類似(如果有誰繼續感到好奇,可以喝一口黃酒嚐嚐。呵呵。)。三部長家自釀的水酒是我喝過的最好的佤族水酒。入口綿軟、回甜。到現在我都還經常惦記。

水酒也許是世界上最古老的酒。

據說,有個佤族農民每天去南卡江邊幹活,因為路遠中午不能回家吃飯,他便用芭蕉葉包了一些飯糰子當午飯,放在附近一棵榕樹下。由於活計太多,幹著幹著天就黑了,居然忘了吃。過了幾天,他忽然聞到樹下有一股撲鼻的酒香。開啟一看,飯糰子居然發酵了。他忍不住誘惑,就拿來吃了,居然又香又甜,略帶酒味。最後他把這個秘密告訴了寨子裡的其他人,大家都學著他的樣子做。這就是水酒的來歷。

佤山紀事:一個不知道自己年齡的男人

佤族木鼓

其實在古代,沒有高度酒。據國際著名酒徒楊鎮瑜先生的考證,武松在景陽崗喝的“三碗不過崗”,估計也就是這樣的水酒。只不過是頭道酒,濃一些而已。如果換做現在的白酒,十八碗,天哪!不光武二郎會趴下,楊鎮瑜先生也得趕快撥打120。

這樣的“酒”對我這樣天生的酒徒來講,本來不在話下,頂多也就是一種風味飲料。但我還是幾次屈服於水酒的淫威之下。問題的問題、關鍵的關鍵是:啤酒有泡沫,水酒漲肚子。有一年春節,我就親自領教過水酒的利害。並因此銘記終生。

因為是初到邊防,一些少數民族的禮數,我們不得不向當地武警邊防派出所請教。春節當日,我命令戰士們在操場上擺滿了桌子。每個桌子上一包糖、兩條煙,還有一桶白酒。當地的拉祜族、佤族群眾敲鑼打鼓,載歌載舞地來了。他們在每張桌子上架起三根甘蔗,然後開始圍著桌子跳舞。看看跳到差不多盡興,我的“災難”也就此降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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佤族茅草房。翁嘎科

——我被佤族群眾拉來喝水酒。他們攜帶的水酒,把一個紙杯子差不多泡軟了。但我還是得硬著頭皮喝。作為連隊的“最高領導”,不喝酒毫無道理。一杯又一杯,我的肚子已經基本上裝不下了,只是不停地告誡自己:酒是消毒的,喝吧喝吧。別冷了佤族群眾的心。最後我的肚子喝成了冬瓜,我感覺差不多已經喝到了脖子,再倒一滴進去,就要一口噴出來。

佤族在喝酒之前,會左手舉杯,右手手心朝上向你伸出來,然後說一聲“啊”。如果你點頭了,他自己會一口把酒吞下,然後重新倒滿杯子遞給你。然後你再“啊”給對方或者別人。這樣的風俗,大約有表明酒中無毒的意思,讓客人放心。我的朋友李小強到了三部長家,表明自己要開車。三部長表示理解,可以不喝,但要將酒在他的左右手心裡各滴一滴。表示心照不宣。

最狼狽的一次是我跟戰友馬丹去石頭寨。村上擺了簡單的一桌菜。一隻燉土雞,一條煮南卡江江魚,一大碗油炸石蹦(小青蛙),還有幾個小菜。我吃得很幸福,胃口大開,差不多吃了三大碗米飯。但接下來的水酒卻讓我洋相百出。一個塑膠桶提上來,桌子上擺了三個大口缸。那是多大的三個口缸啊,差不多有臉盆大。我強忍著灌了兩大口缸,在他們繼續倒酒的時候,爬起來就跑,後面的人端著一口缸酒在背後追。一步兩步三步,我差不多跑出去十步,一道酒箭激射而出——哥哥栽了。

——我被拉祜族群眾按著洗手、洗頭。水是兌好的溫開水,毛巾是新毛巾,但那香皂卻無法保證:怎麼看都是地攤貨。兩個男人把我的頭按住,我被胡亂地洗了幾次頭。我被他們的熱情“強暴”了。大約有辭舊迎新之意。

我被反覆地洗了三次頭,輪番灌下了十幾杯水酒。他們高興地敲鑼打鼓,跳完舞留下三根甘蔗,帶著我們準備的白酒、糖塊回寨子了。沒有人知道我的狼狽,除了我手下的兵們。

好不容易把他們送走。我大叫通訊員給我燒水。因為我的頭胡亂地被他們洗成了雞窩。還不能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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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廬山夕照

雞肉稀飯也許是佤族唯一的美味。就是把雞肉剁碎,和稀飯一起煮,裡面放上蔥、姜、香茅草、大芫荽、八角、草果、木姜子等各種調料。據說要把所有的調料湊齊,最多的是56種。我一直沒有機會吃那種放了56種調料的雞肉稀飯,但佤族稀飯那濃郁撲鼻的芳香,嫩滑香甜的滋味,油而不膩的口感,一直刺激著我日益虛弱的味蕾,綻放在我的舌尖上,瀰漫在我關於佤山的記憶中。

雞肉稀飯不是每天都能吃到,一般招待尊貴的客人才會有。其主料香茅草是一種肥壯的野草,也是一種天然香料。我曾經挖了一叢帶回昆明,栽到花盆裡。沒事就掐一片葉子拼命地聞。更多的時候,這樣的稀飯被當成“菜”,吃著米飯,就著稀飯。稀里呼嚕地吃完了事。

同行的邊防派出所汪所長給我講了一個故事,差點沒把我笑噴。

據說有一次他下鄉到村子裡面,早已是飢腸轆轆,腹鳴如鼓。看到老鄉端出了一碗稀飯,汪所長不管三七二十一,抬起來稀里呼嚕倒進了肚子。這時他突然發現,周圍一圈人正端著飯碗呆呆地看著他。他把人家的“菜”給消滅了。具體怎麼收場不得而知,但那次他洋相出大了。

佤山紀事:一個不知道自己年齡的男人

小廬山

女人種地、砍柴、帶孩子、趕街(集市),男人們剩下的工作,似乎除了喝酒,就是手拿弩箭,對付樹林子裡的各種小動物了。我仔細地考察過他們的食物來源,他們需要的蛋白質,居然大多是從樹上獲得。

其實他們對付小動物的方法也及其簡單。就是用鋼絲繩做成一個活釦,放在動物們的必經之地。一旦哪隻倒黴的野豬或者麂子踏入扣中,就只能落入任人宰割的境地。因為越是掙扎就套得越緊,除非有壯士斷腕的勇氣,它們很難逃脫這樣明目張膽的圈套。

隨著茅草房改造和國家扶貧攻堅工程的實施,邊疆人民的日子也是日新月異,生產生活方式也有了很大改變。保護野生動物的理念也越來越深入人心。

祝福佤山,祝福那裡的一草一木,祝福老人孩子,也祝福大碗喝水酒狂跳甩髮舞的姑娘小夥們。

你們有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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