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愁印記：客家方言之多音字（二）

是個生念什麼

在現代漢語裡，有不少的多音字。

在客家方言裡，當然毫不例外的也有不少的多音字。《鄉愁印記：客家方言之多音字（一）》已列：席、謝、擓、松、會、平。接著來看：沿、幹、成、行、生、覺。

（方言發音無法準確拼出，所標音只為近乎之音，僅作參考）

沿

——

現代漢語裡的沿，讀yán，非多音。客家方言裡，沿則是多音，有

近乎yán

、

yàn

、

xián

三個音。

表順著（江河、道路或物體的邊）、承襲的意思時，近乎yán音，與現代漢語基本一致，發音略異而已。如：沿壁，沿河，沿街，沿邊走。

表順著衣物的邊再鑲上一條邊的意思時，近乎yàn音，叫沿（yàn）邊、沿（yàn）條邊。如：鞋（hai）嘞口（hei）上沿（yàn）條邊去（xì），更經得著（zhou） ——鞋口縫上一條邊，更耐穿。

表物體的邊端的意思時，近乎xián音，也叫邊沿（xián）、沿口（xián hei），像碗沿（xián）、床沿（xián）、臺（桌）沿（tuāi xián）、圳沿（xián）。如：飯桌上篩酒時，說“滿了”，叫“平沿（piáng xián）”——好了好了，平沿（piáng xián）了，再篩就潽（pū）出來了。

例句

：你看（kuòn）穩來，沿（yán）到壁（bia）足（jiou）下（ha）走（zei），莫走出簷頭（tei）沿（xián）口（hei）去（xì）——你小心了，沿著牆腳走，不要走到屋簷邊去。

幹

——

幹，在現代漢語裡是多音字，但看起來很簡單，字形簡單，字音也簡單，gān、gàn而已。而實際上，這個幹字可並不簡單，甚至有些複雜。這個只有三畫的幹字，在簡體之前其實是分屬三個字：幹（gān）、乾（gān）、幹（gàn）。而其中乾（gān）又與乾坤的乾（qián）同字，以至於曾有港臺影視的簡體字幕，“乾坤”簡成了“幹坤”。

在客家方言裡，幹有

近乎gān

、

guēn

、

guèn

三個音，應該是對應於簡體之前的幹（gān）、乾（gān）、幹（gàn）。

像干涉、干擾、天干地支等原屬幹（gān）的義項，客家話也念gān。

現代漢語裡原屬乾（gān）的義項，表燥、空虛、徒然、只具形式的等意思時，客家話念guēn。如干塘（抽盡水捉魚）、嗦幹（喝乾）、曬乾（把東西曬去水分留存）、乾淨（qiàng）等，都念guēn。但表燥義時，又並非都用幹（guēn），一般對食物類用幹（guēn），如蘿蔔乾、牛肉乾等；對衣物類用燥（zāo念平聲）。如：衣服幹了——衫衣燥（zāo）了，晾乾——晾燥（láng zāo），乾巴巴——燥括括（zāo kwàkwa）。

表幹（gàn）所屬意思時，過去唸guèn，但現在已向普通話靠攏，基本念gàn了。記得小時候還能聽到“幹部（guèn pù）”，現在都是（gàn pù）了。唯一一個例外，也算是生命力頑強的了，就是一個詞——能幹（guèn）。這是用來夸人且頻率較高的詞，一開始還不懂，夸人做事能力強為什麼叫“能官”，後來才知道是“能幹”。

例句

：頂能幹（guèn）樣，麼嘅（gi）事都要管，都想幹（gān）涉，你以為你是（hì）大（tà）幹（gàn）部啊。頂能幹樣——好像很能幹，意思就是自以為能幹。

成

——

現代漢語裡的成，只念chéng。在客家方言裡，成字現在的讀音有

近乎cén

、

sán

、

cán

三個。

念近乎cén音時，對應於《現代漢語詞典》條目1的大部義項。如：成長，成就，老成，成批，成全，成熟，成品，成人，成家立業，等等。

念近乎sán音時，對應於《現代漢語詞典》條目1的①完成；成功、③成為；變為兩個義項。如：事情成了，變成，成精。但相關詞語中也有讀成cén，如大功告成、成為，不知是否隨了現代漢語的發音，更順口些。

例句

：還大（ta）功告成（cén），標標致致嘅（gi）人拿你畫成（sán）只醜（qiu）八怪，我看（kuòn）你是（hi）成（cén）心尋（qin）罵噢。

客家方言裡，成（sán）也常用來表示達到標準或期望，如成（sán）事、成（sán）人、成（sán）家、成（sán）調，但一般以否定形式使用，即：唔成（sán）事（做事出格或欠周全）、唔成（sán）人（為人卑劣或不懂事）、唔成（sán）家（家庭不和或困頓）、唔成（sán）調（唱歌或彈奏拙劣或跑調）。

例句

：你唔學（ho）好，嶄工遊手好閒（han），成（sán）麼嘅（gi）事，搞嘞一頭家（ga）唔成（sán）家（ga），還嘛煞癮樣，嗯起神仙歌來。能成（sán）到人，嗯到也唔成（sán）調。——你不學好，整天遊手好閒，這成什麼事，弄得一個家不像家，還很有味道一樣，哼起神仙歌來。做人都不成，哼也哼不起調。

讀近乎cán音時，對應於《現代漢語詞典》條目2。如：收成，分成（分紅），成色，成分（成色分量），抽成（提成），成字都念cán。

例句

：談成（sán）該只生意，拿到提成cán，就（qiu）轉去（xi）哇老婆，成（cén）家（ga）立業（nie）了——談成這樁生意，拿到提成，就回去說親事，成家立業了。

行

——

行在現代漢語裡是多音字，主要念háng、xíng兩個音。客家方言裡的行，也是兩個音，

近乎huón

、

hán

，對應於現代漢語裡的háng、xíng。

念近乎huón音時，對應於現代漢語裡的háng。如：行列、銀行、內行、商行、行行出狀元，行都念huón。

念近乎hán音時，對應於現代漢語裡的xíng。如：步行、行走、人行道、通行、行醫、行政機關，行都念hán。例如：慢慢行（hán），先進城（sán）。

“

慢慢行(hán)，先進城(sán)

”這句客家俗語，是成語“

欲速則不達

”的客家語版本。客家人勸人不要慌張行事，常會用上：發麼嘅慌噢，莫急，還夠（geu）得吭，慢慢行，先進城。

例句

：社（sa）保卡要本人（nin）去銀行（nin huón）嘞啟用，等下路上看（kuòn）穩來，走人行道（nin hán tào）。

不知舊時是否也念xín音，還是後來隨了普通話的音，現在的客家方言裡，也有一些念xín音的，如行李、行動、行為等，這些詞如念hán，也確實拗口。不可避免的一個趨勢是，hán音正在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普通話的xíng音，將來或許能留下的，也就是這一句俗語了：

慢慢行（hán），先進城（sán）。

生

——

在現代漢語裡，生只念shēng。而客家方言裡，生除念

近乎

普通話的

sēn

音外，還有一個

sān

音。

表與“熟”相對義時，生念sān，這基本對應於《現代漢語詞典》裡生字條目2。如：生薑、生疏、生客、生冷、生鐵，生念sān。

念近乎sēn音時，大體對應於《現代漢語詞典》裡生字條目1、3、4。如：生活、謀生、生物、發生、生產、生計、生理、生命。

條目1中的表與“死”相對、生長義時，也會念sān，如生芽、生根、生死。

條目3中的學生，也念作ho sān，但招生又念zao sēn，估計是拗口與順嘴的關係吧。

例句

：飯都生芽（sān nga）了！食唔下（ha）啊？/唉，生（sān）心飯！人都會（wuài）食死（xi）。/有來食、食嘞飽就好，我等是來做工搞生（sēn）產的，唔是來當先生（sān）嘅。

覺

——

現代漢語裡，覺讀jué、jiào，是兩個音。在客家方言裡，覺念

go

、

gào

，也兩個音。

表睡眠義時，讀gào，客家話說“睡覺”是說“歇覺（gào）”。

表感受和辨別等義時，讀go，如覺得、覺到。這個音也在向普通話靠攏，變成近乎jué的jiou音。

例句

：歇醒（xiang）一覺（gào）起（xi）來，覺（go）得一身都撈撈痛（tèn）。

上面所舉，有不少在現代漢語裡是單音，而在客家方言裡是多音，實際反過來，也有不少字在現代漢語裡是多音，但在客家方言裡是單音。如：仇，只念qiú；發，只念fā；樂，只念lò；提，只念tí；華，只念fá。

語言不是守成不變的，相反是不斷演變發展的。

現代漢語也逐步廢除了一些多音字，如鑿，廢去了zuò，只保留了záo（在客家話裡，鑿只念cò）。又如騎，廢去了jì，只保留了qí。

隨著時代進步、社會發展，現代客家語也日益向現代漢語靠齊，當然，當說的人越來越少，對話的環境日漸稀缺，最終，客家語也可能會與客家後人漸行漸遠，消散於如流的歲月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