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現在的位置是:首頁 > 籃球

紀念丨詩人胡續冬:在校園裡面寫詩,能給你意外的人生

  • 由 澎湃線上 發表于 籃球
  • 2022-09-18
簡介攝影:張春渝1992年9月進校,進校第二天,在北大三角地,現在已經不復存在的物理空間,當時我看到一張非常粗糙的海報,就是剛才冷霜說的海報,一個大腳印踩在上面,非常簡單粗暴,非常有衝擊力,就是他剛才說的那八個字“自得其樂,願來就來”,我說這就

男光女糙怎麼讀

本文來源:閱讀培文

紀念丨詩人胡續冬:在校園裡面寫詩,能給你意外的人生

攝影:張春渝

胡續冬(1974。10-2021。8)

本名胡旭東,1974年生於重慶,後隨父母遷居至湖北。1991-2002年間求學於北京大學中文系和西方語言文學系,獲文學博士學位後執教於北京大學外國語學院世界文學研究所。

大學期間開始詩歌寫作,本科期間曾擔任北京大學五四文學社社長,創辦過民間刊物《偏移》,曾發起將一年一度的北大未名湖詩會舉辦時間挪至每年春季海子離世紀念日前後,在未名湖詩會演變成未名詩歌節之後這一傳統依然延續。著有《水邊書》(自印,2001 )、《風之乳》(自印,2002)、《愛在瘟疫蔓延時》(自印,2003 )、《日曆之力》(作家出版社,2007)、《終身臥底》(廣州龍脈,2010 )、《旅行/詩》(海南出版社,2010)、《片片詩》(臺北秀威,2013)、《白貓脫脫迷失》(山東文藝出版社,2016)等詩集,《浮生胡言》《胡吃亂想》《去他的巴西》等隨筆集,另有譯自葡萄牙語和英語的詩歌、詩論散見於各類書刊。

曾獲得劉麗安詩歌獎、明天·額爾古納詩歌獎、柔剛詩歌獎、珠江詩歌十年大獎、中國當代十大新銳詩人等獎項和榮譽,參加過美國愛荷華大學國際寫作計劃、西班牙科爾多瓦國際詩歌節、荷蘭鹿特丹國際詩歌節、西班牙加利西亞聖西蒙島國際詩歌翻譯計劃。

亦曾致力於當代詩歌的推廣和傳播,網際網路時代早期曾創辦以詩歌/文學內容為核心之一的北大新青年網站,曾長期擔任珠江國際詩歌節(廣州)總召集人,2014年以來擔任上海民生現代美術館“詩歌來到美術館”系列詩歌活動的現場主持人。

三年前,胡續冬老師作為嘉賓參加了培文君舉辦的新書分享會,其間他談到了詩歌和北大對他的影響,現摘錄如下,以為紀念:

我不是特別想把自己放到北大詩歌這個框架裡面來說,但我特別感謝北大詩歌這幫兄弟,還有這樣一個獨特的氣場。我不知道在北大寫詩對其他人有多大程度人生的改變,這件事對我來說意義不止是寫作,可以說整個人升級成了2。0的版本。在來北大之前,我在中學裡是有性格缺陷的人,我口拙,比較木訥,脾氣暴躁,一言不合就打人,上學書包裡隨時揣著板磚和鋼筋條,暴力成癮,我考上北大都是非常意外的事情,因為我是揹著打群架各種處分上的北大,屬於邊緣小城的暴力團體裡的不善溝通交際的人。當時有一種智力上的自負,因為讀過一些書,我比較喜歡偷圖書館的書,小城市圖書館的書被我成麻袋地偷回來。但讀的小說比較多,像加西亞·馬爾克斯、略薩、約瑟夫·海勒等等,但是沒怎麼讀詩。高中的時候我們暴力幫派裡面有人看朦朧詩選,我看了兩眼,覺得那個東西對我的智力不構成挑戰,所以我寧願寫古詩,當時我也畫國畫,也寫古詩。雖然我是一個溝通能力有問題的人,但是我比較喜歡對我的意識狀態構成很大沖擊的東西。

對我的這一切特別大的改觀是發生在我進北大之前,我們在石家莊陸軍學院軍訓,軍訓的時候我的閱讀方式已經發生變化,我在石家莊陸軍學院圖書館裡偷雜誌上撕下來的中篇小說看,我經常撕王朔的小說。為什麼?我來到北方,雖然沒進北京,作為口齒不利索的南方青年,本身跟人溝通有問題,還要我說普通話,這個確實有個很艱難的坎兒要邁過去,所以我老撕王朔的小說學北京話。當時我主要看這些東西,結果有一天,在上毛選課,每個人要求寫毛選心得,我假裝在寫,我把不知道哪裡扯下來王朔的《動物兇猛》,正在看,突然我旁邊有一個特別矬的哥們,軍帽總也戴不正,每次拉練都要被罵的胖子,那個胖子突然用肥厚的手掌拍我一下說,你看這個東西沒意思,我給你推薦一個東西。

那時候是1992年5月份,我們快結束軍訓了。他給我推過來一本《太陽日記》,就是西渡編的那個。他在石家莊新華書店買的,我們一個人兩個月輪著外出一次,穿便裝外出,他用這個機會買的書,看了覺得不錯。我跟他不是很熟,不知道為什麼他推給我看。這個胖子現在是非常著名的,中國哲學領域、宗教學領域一箇中堅人物,叫吳飛。讀完《太陽日記》以後我徹底改變對朦朧詩智力上不構成挑戰的看法,這裡海子的詩、駱一禾的詩、臧棣的詩,包括西川,我讀完以後有一種莫名的興奮,我覺得這些東西是我能夠達到的。當時我看東西有兩種,一種我特別服的,我覺得我達不到,我就當一輩子迷弟看你的。另外一種是我覺得能達到,我就得試試,我自己也寫點。

紀念丨詩人胡續冬:在校園裡面寫詩,能給你意外的人生

攝影:張春渝

1992年9月進校,進校第二天,在北大三角地,現在已經不復存在的物理空間,當時我看到一張非常粗糙的海報,就是剛才冷霜說的海報,一個大腳印踩在上面,非常簡單粗暴,非常有衝擊力,就是他剛才說的那八個字“自得其樂,願來就來”,我說這就是我這種少年暴力團伙喜愛的風格,我就照著上面的地址找28樓過去敲門,看到冷霜和他們屋裡另外兩個人,一下子讓我覺得找到組織,因為我感覺他們侃侃而談,說到的這些人名、篇目名稱都是屬於我能夠著但是現在還沒夠著,我一定要夠過去。所以我長期參加他們組織的各種小討論、小聚會。

另外一個關鍵性時刻,我加入冷霜他們五四文學社沒多久,就碰上戈麥去世一週年紀念活動,那個活動是我第一次看見活著的一堆著名詩人,因為在那之前我已經把《太陽日記》讀完,也讀了冷霜借給我看的包括《啟明星》等以前油印的資料,我當時得知戈麥一週年紀念會有西渡、有西川、有臧棣,別提多激動了。我這麼一個小輩見到這段時間都在讀的詩人,非常非常興奮。

當時去之前,我腦補出一個畫面,大家都知道拉菲爾《雅典學院》那個大壁畫,我當時在腦子裡想,臧棣可能就是中間那個柏拉圖,手指天上的那個,西川可能是亞里士多德,前面禿頭的蒂歐根尼那個哥們可能是西渡的形象……我一個個對應,浮現出非常完整的《雅典學院》壁畫的景觀出來,讓我感覺一個小地方來的暴力青年,突然和有文化、有承傳的家族譜系有關聯,覺得還挺興奮的。結果那天到了現場,當時在藝園食堂二樓,非常震驚,因為看到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樣。西渡用今天話來說,跟碼農一樣,個兒小小的,穿的衣服特別大、特別不合適,大家知道白雪公主和七個小矮人裡面有一個糊塗蛋,就跟他似的。臧棣,我覺得他不大像寫詩的,油光水滑的,特別像《雷雨》裡面周萍的架式,公子哥兒。但其實他一點也不公子哥兒,他形象上比較俊美,而且比較高。西川來得比較晚,事業有成者都是姍姍來遲,但是西川來的時候我更加震驚,我讀過很多他的詩,我覺得應該是比較有仙氣的人,結果進來一個像賣毛片的人,揹著大包。覺得這一堆人完全顛覆了我以前對雅典學院體系的想象。後來我坐下來聽,確實啟發很大,我記得特別清楚,臧棣講完我還提了問題,大概就是我們如何面對此岸、彼岸,一年級小孩都會問一些傻問題。很多年以後跟臧棣熟了,我跟臧棣說第一次見你時問了問題,臧棣說那個傻子就是你啊。

跟組織上有聯絡了,感覺自己匯入到一個龐大的組織裡面,慢慢在冷霜那學了很多東西,包括我們這一屆其他寫詩的怪物。我們真的挺多怪咖,確實跟冷霜說的一樣,到90年代初的時候寫詩人不多了,但是可能河待比他們90級還要奇怪的是,我們恰恰寫詩的人都是一些不大正常的人。冷霜他們那屆德語專業有一個寫詩的哥們,姓葉,讀書非常多,讀黑格爾、康德,後來瘋了。但是我們不認為他瘋了,我們覺得他說的挺有道理,他對海子的理解挺好的,他的德國哲學引用的都挺好,克量內憑什麼說他是瘋子,只不過經常撞撞門,不應該叫他瘋子。但是學校一定要把他弄到精神病院,我們去抗議說他不是瘋子,你們正常人都是愚人,你們分不出真正天才他們痛苦的思考。後來北大有一個前旁卻精神病鑑定專家,不但把他鑑定為精神病,還把我和另一個替他分辨的同學鑑定為感應性精神病,就是堅定地認為精神病人說的話都是對的,叫感應型精神病,差點把我們兩個也收拾了。

後來我們一直特別想著他一個人在南口精神病院,不知道在裡面有沒有受苦,有沒有其他精神病人,尤其武瘋子打他這個文瘋子。後來又一次我跟同學說咱哥倆去看看他,我們倆都是窮學生,怎麼樣去南口精神病院?也沒有車。當時老葉屬於西語系,我們就找他們的系主任,這個系主任特別好,叫趙振江,翻譯西班牙語詩歌的。我們說你們德語專業學生在精神病院,我們特別擔心他,他是我們好兄弟,寫詩。趙老師特別沒架子,跟我們聊說你們有什麼訴求?我們說想去看寫詩的朋友。他說我安排系裡的車,我自己也去,你們倆跟著我的車去。我們就跟著西語系主任趙振江的車去看老葉,確認他在那沒有被虐待,而且看樣子有點恢復,儘管裡面精神病人很多人把我們當成一類人,希望我們留在那兒,有幾個人覺得我們好像是兄弟。

我們這一趟安心了,再回來路上跟趙老師聊,發現他譯的東西我基本都努力看過了,結果是這個人成為我後來的碩士導師。儘管我一直過著比較奇怪的生活,但是到大四的時候莫名其妙的突然我的績點夠保送了,我覺得要不然不在中文系讀?去看望瘋哥們時候坐過趙老師的車,我就去趙老師家裡,問您還記得我嗎?說記得。我說能讀您研究生嗎?他說,讀吧,太好了。那就讀吧,我的人生就莫名其妙轉到了外語系。

紀念丨詩人胡續冬:在校園裡面寫詩,能給你意外的人生

攝影:Bella

所以寫詩對我改造非常大,尤其和冷霜他們的認識,西渡、海子、駱一禾、西川、臧棣、戈麥這一條脈絡下來,對我有醍醐灌頂的影響,導致了:第一,我變成一個喜歡跟人溝通的人;第二,由一個比較木訥、不善言詞的青年變成了話癆;第三,我接過五四文學社社長的位置,也倒騰了很多朗誦會,主持這、主持那,最後主持變成我一個副業,以至於後來我發現從五四文學社長退役後,可以用主持技能幹別的,於是後來我在中央電視臺主持了幾年。這都是寫詩帶給我的,說話利索,莫名其妙的主持技能,送我一個導師,中文和外語來回切換——在校園裡面寫詩能給你意外的人生。

犰 狳

胡續冬

猛地看見電腦上的日期,想起

一年前的今天,在南美的海灘巴拉奇。

那是一個被十七世紀的金子淘出來的小鎮,

坐擁吞天海景和葡萄牙的凋敝。

入夜,我們攜一身憨猛的雲和島嶼

回到岸上,見街就逛,見古就唏噓。

有花花紅燈閃出一個詭秘的去處,往來者

皆是氣質男和肉意闌珊的隨便女。

我們驟然歡喜,誤以為來到了

本地的風化區,進去之後才發現

此處乃是文藝天地,方圓百里的知識分子

攜帶成群的知識粉子,在此鄭重地追憶

巴西東南沿海印第安人的血淚履歷。

牆上是被裝裱成藝術品的印第安人,

臺前有被演說成學術繞口令的印第安人,

大廳裡陌生的乾柴和烈火以印第安人的名義

迅速地組合在一起。我們在那裡

沒有看見一個活著的印第安人,直到

走出門去,在幾十米之外的街角

與幾個賣手工藝品的印第安人在黑暗中相遇。

他們露宿在街頭,出售做工笨拙的

木雕、草編和飾羽。他們不叫賣,

像繭皮一樣硬生生地長在黑夜的喉嚨裡,就連

不得以說出的幾個關於價格的葡萄牙語數詞,

也像龜裂的繭皮一樣,生疼、粗糲。

他們眼神裡的警惕連成一道五百年前的防線,

從防線那一邊,我們小心翼翼地買來

一隻木雕的犰狳。嗯,犰狳。

性格溫順的貧齒目動物,渾身披甲,

像他們的祖先,在叢林裡逐安全感而居。

嗯,巴拉奇。我剛剛被精英們沉痛地普及:

此地的印第安人原本盛大而有序,說靈巧的

圖比-瓜拉尼語,後來被捕殺無遺。

精英們不願提及那些黑夜的喉結上

一小片繭皮一樣喑啞的,不可見的後裔。

2005。 8。 18

歡迎關注 閱讀我們

原標題:《紀念丨詩人胡續冬:在校園裡面寫詩,能給你意外的人生》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