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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我的曾祖父朱伯健

  • 由 記攝人間 發表于 籃球
  • 2022-08-09
簡介我已年近而立,驀然發現人生好似一段段樓梯,無論陰仄或敞亮處,步履蹣跚時總能抬頭望見曾祖,還有曾祖身旁那些師友或戰友,章伯鈞,黃鎮,房秩五,孫聞園,光明甫,李光炯,桂丹華,胡蘇明,馬厚文,鬍子穆,方林辰,姚永樸,潘季野,姚翁旺,光鐵夫等,還有

朱的詞語有多少個

回憶我的曾祖父朱伯健

小時候曾經做過一場夢,夢裡季節不甚分明。只記得當時陽光明亮,光線在老屋門囗和門前的石板路上形成斑駁的陰影。年幼的我正與一位清瘦高挑的老人玩耍,玩到興起,甚至還搶奪他手中的老式水壺。我看不清也記不起老人的面寵,只覺他一直看著我笑,而我也似乎笑得很快活。這夢十分清晰,以至多年後回想起來仍歷歷在目。後來我將這夢告與祖母,袓母面露疑色,思索片刻,低聲說道,夢裡的老人是我的曾祖父,搶水壺確實發生過,是在我一歲多的時候;沒夢見的是我最後跌倒了,還抱著曾祖父的腿大哭。

便是這樣一場夢,如偈語般埋在我十年的記憶裡,它讓年少的我莫可名狀,百思不解。但可以肯定的是,夢後“曾祖”一詞立馬變得鮮活起來,不再是冷冰冰的詞彙,它變成一部無聲的電影,一棟爬滿青藤的房子,著著實實地烙在了我的心底。其實關於曾祖,我接觸到的都是老人們嘴裡說的,書上文字寫的,黑白照片映的——他在我兩歲時便離世了。後來慢慢長大,也漸漸地知道了一些關於曾祖的事情。我無法描述出一個印象中的曾祖——那畢竟只是一場夢——但我篤定的是曾祖給我留下了不少禮物,而那場夢不過是一個郵差罷了。

回憶我的曾祖父朱伯健

朱伯健先生和夫人

不知道如今有多少人的名字由自己的曾祖父所取,但我卻有這樣的榮幸。兒時每逢有人問起我姓名時,我總是得意洋洋地告訴他,這是我爺爺的爸爸給我起的。雖然當時全然不懂曾祖為我起名含意,但總覺得把爺爺的爸爸搬出來,一定比別人家小孩的名字厲害。曾祖對我大抵是寄託了不少期望的,從他起的名字裡便可知一二。曾祖對我應該是十分寵愛的,聽祖母說我出生那天很冷,他一直坐在床上等我出生,及至聽到我平安出生,他高興得一下子從床上起身下來。他病重臥床,因家境不濟,給他的食物總要分給我一些。無論是老人給我起的名字,還是老人那份厚重的關愛——這都是曾祖給我的珍貴的禮物,它將伴我終身。

回憶我的曾祖父朱伯健

朱伯健遺稿

到了我十五六歲時,我眼中的世界就是散落一地的碎玻璃,我只能低頭在支離破碎中尋找自己。至於後來如何和青春握手言和,箇中記憶卻像是沒有日期的舊報紙,“新聞”和“舊聞”皆無可考證。時隔多年,我能記住的大概只有一條,那是關於曾祖的“新聞”。聽父親說,曾祖性情溫和,孝順知禮,從未做過忤逆高祖的事,除了一次——在曾祖和我差不多大的年紀時,高祖發現家裡少了兩塊大洋,問全家人,俱回曰不知。曾祖此時恰又無故失蹤,料定是曾祖偷拿了去。後得知,當時家中略有薄田,高祖指望曾祖將來在附近當個私塾先生,於家中也好有個照應,遂不許曾祖外出求學。然曾祖求學心切,拿了家中兩塊大洋,考上了武昌高等師範後(武漢大學的前身之一),便赴武漢上學去了。父親話至於此,再無多言,只剩我當晚輾轉反側。多年後回首青春時我分明看一位老人從他的青春時代朝我走來,帶著滿身風雨,懷揣兩塊大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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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伯健文稿 《安慶文史資料》笫8輯

再說給我起名字這件事,不僅僅只有四世同堂的意味。我一直覺得自己的名字很重,像一塊岩石,壓在自己的心裡,映在祖上的眼底。這份重量像一個高倍望遠鏡,將我與曾祖天人兩隔的距離拉近甚多。曾祖博學,尤精地理,一生從教不輟,育人不倦。據學生回憶,先生上課不奉紙圖,口述民情物產、風景名勝、軍事形勢,手繪山脈河流、交通路線、城市位置。一堂課將結束,一幅完整的地圖便現於黑板之上。他的學生無不欽佩他的才華,甚至傳為一時佳話。但佳話於我,卻如鞭笞在身——猶記當年高中地理成績不佳,祖母曾以此番話激勵於我,不覺冷汗涔涔,羞愧難當。除此之外,事關曾祖,還有數件事縈繞我心。1933年,曾祖任桐城縣教育局長,翌年大旱,很多學校無力開學。他四方奔走,為學校募捐,終使全縣各校渡過荒年,堅持正常教學。1941年,曾祖任安徽省教材編審會主任,負責組織編寫中小學教材,所編教材內容寬泛,系統性強,獲得授課教師稱讚。1943年,曾祖任桐城中學校長,其時貧困學生不在少數,多無奈輟學。後經他動議,成立“清寒學生貸金會”,資助貧寒學生留校繼續學習。此舉乃桐城在全省首創,博得全縣各界人士讚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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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城中學致朱伯健實寄封

文革期間,曾祖受盡迫害,斯文掃地,身心俱受重創,但直至離世並未對黨對國語出怨言,乃令後輩低調做人,以善為先。曾祖一生勤懇治學,耄耋之年還為編寫《中國漢語大辭典》辛勤工作,又常為省文史館撰寫文史資料。這些故事均為家中長輩在尋常日子中點滴告之於我,或在床榻前,或在餐桌上,或在閒聊裡,或在訓斥中——而今回想,這無疑是曾祖給我留下的另一份禮物。國人崇祖敬天,於國於家,總不願辱沒先輩,我家雖無牆上家訓,但曾祖以己德藝為訓,為後輩處事立規,量所長,丈所短。這把丈量之尺,便是曾祖為後人所備的禮物,我相信父輩己然拆封,而我的孩子也會在他的人生中欣然開啟。這大概就是所謂傳承罷。

都說時光荏苒,但鴻爪踏雪泥,一些人物事件在時空軸裡留下的座標總能爍爍發亮,牽起無數唏噓長嘆,令後人心嚮往之。我已年近而立,驀然發現人生好似一段段樓梯,無論陰仄或敞亮處,步履蹣跚時總能抬頭望見曾祖,還有曾祖身旁那些師友或戰友,章伯鈞,黃鎮,房秩五,孫聞園,光明甫,李光炯,桂丹華,胡蘇明,馬厚文,鬍子穆,方林辰,姚永樸,潘季野,姚翁旺,光鐵夫等,還有我的外曾祖殷善夫,這些名字無不星光熠熠。他們正不遠不近,目含慈光看著我這乏善可陳的人生。若有可能,願再作一夢,夢裡與曾祖把酒促膝,聽他指點人生,聞他言喜話悲。

回憶我的曾祖父朱伯健

朱伯健1948年10月手跡 供圖 施房章

編輯附註:朱伯健(1897——1988),安慶曆代文化名人。名宗武,字伯健。樅陽縣白湖鄉朱家嘴山河村人。畢生從事教育事業。1911年以優異成績考入武昌高等師範學校,畢業後,先後任宣城師範地理教師、浮山中學校長、安徽第四臨時中學教導主任、國立八中高中部總務主任、桐城縣教育局長、桐城中學校長、安徽省教材編審會主任。新中國成立後,先後任市政協委員、安徽省文史館館員。先生知識淵博,課堂藝術精湛,在安徽教育界享有盛名。1938年,日寇佔領江南,朱先生率領四臨中師生西遷湖南。1941年,朱先生由湘返皖,任安徽省教材編審會主任,負責組織編寫中小學教材。朱先生治校嚴格,1943年任桐城中學校長時,使桐中校聲為之大振。朱先生一生勤懇治學,八十高齡還為編寫《中國漢語大辭典》辛勤工作,並常為省文史館撰寫文史資料。1988年於安慶病逝。

(鳴謝安慶文史工作者陳向東為本文組稿提供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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