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別把我的皺紋修掉……詠梅就不擔心無戲可拍？

看著自己閃閃發光的臉，我就跟他們商量，我的圖能不能儘量不修，如果非修的話，能不能別把我的皺紋都修平了，那可是我好不容易長出來的。

金雞獎開幕論壇上，詠梅這句話話音未落，臺下已是掌聲雷動，金句很快衝上了熱搜。網友一片好評，好評一片，齊誇“詠梅老師真的是溫柔又颯爽！”、“光聽她說話就很舒服”。

怎麼說呢，雖然詠梅已經用盡量不情緒化的語氣談論“女演員的皺紋”，但這個提議確實是有點曲高和寡，無法推而廣之，而讓人得出“真正的女演員根本不在意皺紋”這樣片面的結論，恐怕也並非她的本意吧。

詠梅是中國第一位柏林影后，已是功成名就，而那些還在娛樂圈沉浮著等戲拍的芸芸女演員們，要如何才能有這份淡然？對皺紋的恐懼，對精修的依賴，對濾鏡的倚重……不是女演員們想不開啊！實在是大環境不能夠。

面臨市場的殘酷篩選，保持“少女感”早已成了中國女演員的自我修養。所謂“少女感”，不外乎是面板白嫩，身材緊緻，穿著引領潮流。很多年前流傳過一個段子：男人其實很專一，無論是20歲，30歲還是40歲，他都喜歡18歲的女生。

這點藝綻君還真是深有體會，前不久《風平浪靜》上映時，和編輯部一位男同事聊到小宋佳的演技越發精湛了，男同事連連讚許，然後突然感慨了一句，“可惜已經有挺多的皺紋遮不住了，女演員真是慘。”這就是標準的男性視角，也是大眾審美，我認可你是位好演員，但我更為你已人老珠黃而惋惜。

市場需要“少女感”，瑪麗蘇的劇情再腦殘，再狗血仍不斷熱播。演員心裡再牴觸，還是要為市場服務。參加綜藝《我就是演員》時，楊蓉滿是委屈地說：“我已經30+了，不想再演少女了。”她曾經在微博裡這樣寫：“我不是害怕老去，而是不敢老去，我們這一波30+的女演員，努力維護少女人設，不是因為我們喜歡，而是市場越需要，我渴望轉型……”

可不管有多少人鬱悶，這就是現實。男演員從20歲到60歲一直有機會演男主角，張嘉益過了四十歲，還樂此不疲地和白百何、江疏影、王珞丹……上演著一曲曲忘年戀；陳建斌敢和比他小20歲的李一桐組CP。女演員呢？年過四十才成名的劉敏濤就想演點戀愛戲，很多次在採訪裡高調喊話，即便演媽媽，能不能也有點愛情，但至今求而不得。

當年吳奇隆要女演員好好珍惜演他妹妹的機會，如果再過幾年，有可能就要演他媽媽了。你聽這話很討厭，但如果女演員不想演媽媽，最大可能性是直接失業。

女演員對皺紋的焦慮，不是一種可以克服的心態，因為它本質上是就業危機。在《明日之子》當嘉賓時，宋丹丹說過：“大概從35歲開始，有十五六年沒有人找我演我想要演的電視劇或者電影，只有小品找我，原因是，新人輩出。”

那時候，宋丹丹憑著每年春晚小品，知名度和美譽度都不缺，但沒戲拍時，她也難灑脫得起來。她說那時候心裡特別沮喪、難受、很慌，尤其看比自己年輕一點的陳小藝、江珊都還在演戲，而自己的大部分時間在家裡玩，打麻將，炒股……然後，她決定罷演小品，等了六年，可還是沒人找她演影視劇，最後慌著慌著也就習慣了。直到2008年，宋丹丹已經基本接受不演女主角，可以演女主角的媽媽了，戲約才紛至沓來。論演技、論知名度，宋丹丹都是一線實力，但這一切只有遇到適合她的角色時，才體現得出價值。

其實，真要感謝美顏濾鏡和各種精修技術，讓女演員們不再那麼懼怕年齡，即使一張有故事的臉被P成毫無瑕疵的“嬰兒肌”，至少還有機會演自己喜歡的角色，喜津津地當“凍齡美女”，隨行就市地營銷營銷“逆生長”，沒什麼不好。

只有做到讓自己無可替代，才能不被市場左右。不然，那些所謂的放下、和解，都不過是聊以自慰，讓大家聽了都舒服一點的心靈雞湯而已。

“我的皺紋，那可是我好不容易長出來的”，這句話是詠梅學來的，它真正的主人樹木希林的確是一位有著無可替代地位的日本國寶級演員。

樹木希林20歲出道，幾乎一輩子都在演老年人，大概如此，皺紋對她很重要。她從30歲就開始就挑70歲的老奶奶演，那個年代日本影視劇裡即便女傭都要找美女演，相貌不美的她並沒有失業，她在老年角色裡日復一日地磨鍊著。此後經年，樹木希林與“老”相伴，從不缺戲演，對角色還很挑剔。

她演過《東京塔》中的媽媽。

《小偷家族》中的老奶奶。

《惡人》中主角的外婆。

《日日是好日》中的武田老師。

《有熊谷守一在的地方》中的秀子。

還有好多好多……藝綻君感覺自己看過的日本電影裡有三分之二的老太太是樹木希林演的，千人一面竟是一面千人。

年輕時，人們問她為什麼專挑老年人演，她說：演老太太的話，不用動就可以，也不用說太多話，不想記臺詞。

等到年事已高，常有記者問她怎麼看待“老”和“死”？她不動聲色地翻個白眼，淡然地說：我也不知道啊，我又沒老，也還沒死。

樹木希林經常口出金句，關於皺紋的話，只是其中一則。她出過一本書叫《一切隨緣》，翻開隨手拎出來一句，都有一語道破生活真相的力量，還很幽默。“一切隨緣”就是她做演員的態度，不在乎名氣，不關心面子，更無所謂是不是被人喜歡。

比如，剛出道時她的藝名是悠木千帆，成名後，她居然把這個藝名以兩萬日元的價格賣給了一個餐飲店老闆。然後翻開字典，又給自己重新取了個藝名——樹木希林”。

和詠梅一樣，樹木希林的丈夫也是一位搖滾歌手，但她的婚姻在大多數看來是“何其不幸”。

結婚45年，兩個人真正生活在一起的時間只有兩年，這兩年中她還頻繁被丈夫家暴，輕傷時到警察局求救，最慘一次被丈夫打斷肋骨。她家附近的五金店老闆曾疑惑地問：“你們家為什麼總來買菜刀啊？”

然而，拖到分居第43年才離婚的不是丈夫，而是樹木希林自己。那些年裡，常有人會問：“希林女士，你為何不離婚呢？你是受害者啊。”她會回答：“也許外人都認為我是受害者，其實我很感謝我丈夫。”離婚後，她說：“只願下輩子再也不要遇見他了。因為來世再次相遇，我仍會愛上他而再次度過狼狽的一生。”

62歲時，樹木希林身患乳腺癌，她最先把這個訊息告訴前夫，相愛相殺了一輩子的兩個人，決定重歸於好。2018年，樹木希林去世，一年後，她的前夫內田也去世了，臨終前，不停說著：“她是史上最強的母親，最強的女演員，最強的妻子。我雖然不會向她下跪，但是我一生都秉承最搖滾的精神由衷向她道歉。”

八卦這些，是想說明樹木希林是一位極其有力量的女性。日本演藝界對“白瘦幼”審美，比中國有過之而無不及，在那樣的環境下，她沒花力氣去譴責抱怨以求大環境有所改變，而是深耕了“老奶奶”這個不被美女演員關注的專屬領域，戲路變得越來越寬。總結一生時，她認為自己最受益的就是“長得不好看”。

她有一種心態——要好好利用失誤，而不是更換或者修補。因為如果只是進行了修補，那失誤還是失誤，而如果順勢進行利用，那麼失誤的價值也會得到很好的發揮。

在《一切隨緣》中，她寫道：我的臉，這應該就是在失誤中誕生的。最起碼，我算不上是美女演員。但是，我一直在努力發掘這一失誤的價值。雖然，在如今這個時代，失誤造成的長相反而更加有趣、更受歡迎了，但是，在40年前，即使是女傭人的角色，也絕不能不好看。在這種情況下我可以存活至今，我覺得就是由於我用好了這種失誤。

我們這個時代立的flag太多，很多話的確能讓人放鬆，瞬間釋懷，或是引導人們把怒氣發洩到點不出具體名字的某類群體身上，感覺到一時暢快。但爽感過了如果沒法從這些話裡找到切合實際的行動方法，那麼再擲地有聲的語言，也不過是一碗的心靈雞湯而已。

作者：金力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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