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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者應如何“擺渡”不同文化?

  • 由 華輿 發表于 籃球
  • 2022-07-31
簡介這對翻譯工作者提出極高要求,譯者需要不斷進行“深度學習”,不斷提高自身修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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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者應如何“擺渡”不同文化?

▲董強譯《論語》封面。(資料圖片)

在人工智慧越來越發達的今天,有一個現象曾令翻譯工作者沮喪、令旁觀者雀躍:機器已經可以透過“深度學習”不斷提高智慧。人們預測:正如阿爾法狗能夠戰勝圍棋世界冠軍,有一天,人工智慧透過不斷地“深度學習”,也可以完成高質量翻譯工作。姑且不論人工智慧是否可以完成高水平翻譯,我想就“深度學習”提出一些思考。

譯者需進行“深度學習”

作為譯者,人——而非機器——也需要“深度學習”。譯者往往被想象成靜止的、具有固定“水平”的人。我的意見是:正相反。譯者的每次翻譯都是一次挑戰,一種自我提升,是一個“深度學習”的過程。這是翻譯的美妙之處,也是翻譯更接近手工藝者和藝術家的地方,超出理論可以統領的範圍。

這便涉及對譯者的定義,即一名譯者需具備何種素質?

10餘年前,我受委託將《論語》翻譯成法語。之前,我翻譯了《李白詩選》,曾作為國禮送給法國總統。但完整翻譯《論語》對我來說依然是非常巨大的挑戰。在這種情況下,我漸漸明白了譯者“深度學習”的必要性。

關於漢語,外國人中流傳著一個美好的“神話”:漢語儲存完好,逾千年變化不大,現今中國人仍然讀得懂孔子。誠然,由於長期傳承,孔子的許多話語已經深深融入漢語,以引言、警句、轉用語等多種形式在現代語言中成功“再現”。然而,越過這些沉澱在語言中的例子,深入到《論語》本身的海洋,任何一個當代人都會發現,在大部分情況下,如果沒有專家的細緻指導,讀《論語》寸步難行。尤其是,在歷史的長河中,各種各樣的闡釋相互疊加,一句原文有多種解釋。而在最後的翻譯定稿中,即便譯者可以在註釋中加入其他解釋,正文也只能選用一種。這要求譯者在統一語氣、文風、思想、上下邏輯等基礎上,最終負責任地使用一種解釋,並用外語準確表達。

因此,翻譯《論語》,首先要學習《論語》,把各種版本都拿來讀。在字裡行間看出一段一段的基本含義,直到一種能夠說服自己的意義從中浮現。這是一種歷史的穿越,需讓各個時代的解釋像地質層般清晰展現,然後進行挑選,將它們與《論語》本文中一些意義較為淺顯明確、無需闡釋的語句儘可能“無縫連線”。換句話說,最能進行無縫連線的解釋,在上下文中最具邏輯性和說服力,這便是最佳選擇。這是譯者“深度學習”的結果,也是譯者真正的“責任制”:一個譯者署名時,最重要、最需擔負的責任不僅是語言的準確或語法的正確,更是譯文內在邏輯的合理性。說到底,這是譯者應起碼具備的能力。

譯者的理想境界是成為創作者

於是,譯者成了客觀與主觀相結合的高度責任人。客觀,因為譯者同時是學習者,必須學習儘可能客觀的知識;主觀,則因為譯者需以全部感性、理性和理解做擔保,做出如魯迅“拿來主義”中“拿來”的決定。這是具有高度責任感的選擇。所以,譯者的理想境界就是同時成為作者,或譯作創作者之一。

我與諾貝爾文學獎得主、法國作家勒克萊齊奧合著,並由我翻譯成中文的詩集《唐詩之路》就是這種實踐的成果。我們都不是唐詩專家,但都有閱讀唐詩的經歷和對唐詩的領悟,我相信自己對唐詩的理解高於許多國外漢學家和譯者。因此,我為勒克萊齊奧的創作做了“擔保”,這是一種道德性、知識性的責任擔保。作為世界知名作家,勒克萊齊奧作品的文學空間遼闊深遠,他從小對中國文化情有獨鍾,尤其對唐詩青睞有加。因此,他對唐詩的理解也具有廣博性。他將唐詩放在世界文學的大背景中,認為唐詩居於世界文學巔峰。同時,他對唐朝詩人的理解也從大處著眼,在抓住根本性特點後大筆簡化。

我將法文詩集的名字定為《詩歌的河流將奔騰不息》,而中文名定為《唐詩之路》。河流與路,一為水,一為土。詩歌長流永不停息,與唐詩之路永遠不止的意義相等,同樣表達了時間的延續性,以及詩歌創作作為一種文化所具有的歷史傳承與變化程序,這是法國哲學家柏格森理論意義上的“綿延”。在具體詩句的翻譯上,我閱讀各種專家解釋,運用翻譯《論語》時的方法,提取一種自己覺得最為可用的含義譯成法語。唯一的差別是,《唐詩之路》的翻譯可以隨時經受勒克萊齊奧和法國出版社編輯的檢驗。事實上,精通英語的勒克萊齊奧從唐詩英譯本出發,將許多詩歌譯成法語。但經過對照,他與編輯都選擇了我從中文直譯為法文的版本,因為它們更“生動、飽滿”,“完全是另一種氣象”。

譯者應如何“擺渡”不同文化?

▲董強譯《唐詩之路》封面。(資料圖片)

翻譯是文化交流的責任擔當

多數情況下,譯者並非真正的“內容”專家。老一輩翻譯家,如傅雷,往往與原作者進行大量書信往來,漸漸弄明白一些不懂的東西;或跟隨一位外國導師,研究一種思想、一位作者後再去進行翻譯。這說明即便是“業內的專業譯者”,也要經過“深度學習”,只不過這種“深度學習”的過程,在翻譯之前就已完成。反言之,許多譯本不合格的原因在於人們誤以為翻譯有秘訣,一旦掌握,就什麼都可以翻譯。

假如有“專業譯者”,應是最善於學習——而且是“深度學習”——的譯者。所以,譯者越具備謙卑的心態,就越能夠更好地完成工作;越具備責任心,在道德和知識層面勇於擔當,一部譯著的價值就越高。藝術大師安格爾曾留下一句神秘的話,令人回味無窮:“素描是藝術的道德擔當。”同樣,翻譯是文化交流的責任擔當。這對翻譯工作者提出極高要求,譯者需要不斷進行“深度學習”,不斷提高自身修養。

唯有達到這一層次後,譯者才能成為真正的“媒介”和堅實的橋樑,成為不同文化的深度學習者和“擺渡人”。無論翻譯古代經典還是新人新作,一個真正的譯者都在為一種文化中具有奠基意義和象徵意義的作品尋找最佳“出口”,從而讓讀者感受到文化的博大,及其在當今世界中全新的力量。(完)(原標題:譯者應該讓讀者感受到文化的博大)

董強,1967年生,北京大學博雅特聘教授、燕京學堂院長、法語系主任。2009年—2014年擔任傅雷翻譯出版獎評委會主席,2015年至今擔任該獎組委會主席,並曾擔任第七屆魯迅文學獎文學翻譯獎評委等。曾獲法蘭西學院頒發的“法語國家聯盟金獎”。主要譯作有中譯法作品《論語》《黑駿馬》等,以及法譯中作品《感覺的邏輯——德勒茲論培根》《小說的藝術》《烏合之眾》等。(文章來源:人民日報)

作者/董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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