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榻——古代文人的社交工具

自古以來，文人必有兩個世界，一是置身所處的現世，另一個是精神上的後花園。一卷湘簾，一山屏風，便可以讓文人暫時逃離紛擾塵世，在其中吟詠風雪，眠雲夢月。與文人生活息息相關的家居用具，在極大程度上扮演著“造境”的角色。

明·陸師道《臨文徵明吉祥庵圖》

我們經常聽到“下榻”這個詞兒，這裡有個歷史典故，東漢有個名叫陳蕃的官員，性情耿直，愛結交有節氣的人做朋友，他喜歡設專榻來招待這些友人，這個專榻平時掛在牆上，一旦有朋友來就取下讓他們休息，故而稱【下榻】，所以【下榻】的意思是在某處寄宿。那麼這個“榻”，是怎樣的一種傢俱呢？

元或明早 黃花梨四面平榻

明晚期 黃花梨高束腰三彎腿榻

明末清初 黃花梨四面平榻

談及古代文人的生活，我們常聯想到一副畫面：一位文人斜倚在榻邊，一側或有好友，或有傭僕，悠然暢想詩意美文，不亦樂乎？那麼為什麼文人多半會選擇“榻”？而不是椅子呢？

北齊校書圖卷（區域性圖）

北齊校書圖卷（區域性圖）

這得說說我們漢人坐臥習性的變革，之前也說過椅子比較晚進入漢人的生活。而在秦漢時期，人們喜歡坐在席子上，到了漢末，大概因為跪坐席子比較不舒服，於是大多改成坐床榻。當然，如果在野外，又是窮人，條件不那麼好，照樣坐席子；至於有錢人，則不管走到哪裡，依舊坐床榻，因為人家有大群僕人，隨時帶著各種傢俱跟隨，所以你會在大量的古代人物畫中看到榻的身影（本篇文章中的古畫即是例證）。總之，漢末至魏晉時期，從坐席改坐榻，算是生活方式的一大變革。

唐 閻立本《十八學士》

榻，是我國最早有名字的傢俱，我們會在漢代畫像中，看到許多賓主席地而坐飲宴、觀舞、奏樂的形象，但是那個時候已經出現床榻了，唐代以後，高足傢俱已逐漸普及。

唐 閻立本 歷代帝王圖卷（區域性圖）

五代 周文矩《重屏會棋圖》

榻這一傢俱，一般和文人的關係比較大，因為他們喜歡交流切磋、優哉遊哉。榻的含義往往也是更加豐富，現如今所留下來的榻存在著人文價值和歷史價值，文人們的生活痕跡彷彿隱隱再現。

韓熙載夜宴圖（區域性圖）

“文人”的清高、優雅種種生活元素，在此種“閒雅”生活方式之中無疑榻就成為在這種理念關懷下必不可少的傢俱。

宋 女孝經圖（區域性圖）

宋 夏堂高臥圖

坐臥依憑無不便適，“展經史、閱書畫、陳鼎彝、羅餚核、施枕簟，何施不可”，優雅的居境，閒適的身心必然要有個榻，在生活中、在詩詞裡、在畫面上。倚坐撫琴也好，睡臥聞香亦佳，新朋舊友至此，信手便是古物、雅玩，每件東西隨手拿來又娓娓道來，動靜之間皆因一床榻而顯出一種恰如其分之美。

宋趙大亨薇亭小憩圖

宋 調鸚圖團扇

荷亭嬰戲圖團扇

宋 蘇漢臣 靚妝仕女圖團扇

在許多繪畫中常出現榻的形象，榻，既非正式坐具又非正式的床，可倚坐、可睡臥，功能多樣。無論書齋、客室或亭臺軒閣都有榻的身影。

宋 劉松年《十八學士圖觀畫》

明·杜堇《玩古圖》

文人隱居，樹蔭環繞，室內一幾一榻，几上一瓶花、一香爐，榻上書畫數卷，榻旁則有書案。解衣坐於榻上，主人與僧客閒聊。優雅的居境，閒適的身心必然要有個榻在其中。

譬如文彭畫倪雲林小像，其擺設也是非常類似，於是我們也看到了榻與幾的組合搭配。正與又如文震亨《長物志》所述位置之法相合：“雲林清秘高梧古室中僅一幾一榻，令人想見其風致。真令神骨俱冷，故韻士所居入門，便有一種高雅絕俗之趣。”

元人諸葛亮像軸

臨窗小憩或閉目冥想最終於安寢是兩個截然不同的概念，如若回到文章開頭我們所提到的“文人”的那股雅氣與意境，似乎最合適的就是榻了。沈周文集中《移榻西軒》：“舊榻處幽暗，耽睡故有因。移之至西軒，軒制煥以新”。

清 禹之鼎 王原祁藝菊圖

臥榻之上，豈容他人安睡？

此刻的我們雖然無法走入謝肇浙、高濂、陳繼儒、文震亨或者有竹居主人的書房，卻能透過一張榻去體會彼岸的文人們坐看朝霞暮靄、星月竹影的情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