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得一“口”好字，無手書法家張文佑用筆掃千軍

上海圖書館，人來人往中，嘖嘖稱奇聲。昨日，《勇猛精進——張文佑書法展》震撼開展。藝術家張文佑行、草、楷俱佳的書法，於無聲處，直擊人心。

圖說：《勇猛精進——張文佑書法展》昨天震撼開展 新民晚報記者 胡曉芒 攝

圖說：張文佑書法作品 網路圖

張文佑的作品，一眼可以找到“二王”的來路，看他臨摹的王羲之《蘭亭集序》，似乎捕捉到了王羲之那場酒後的浪漫和灑脫，又展露出自己的書法風格。當親眼見到這位書法家時，人人感嘆“不可思議”——身穿短袖，露出殘臂，48歲的張文佑竟是一位用嘴咬筆的殘疾書寫者。我們總是感嘆其身心的堅強，而多少添上了感情分。事實上，寫了一“口”好字的張文佑，更期待大家以審讀普通書法家的眼光來看待自己的作品。請忘掉他軀體的種種，張文佑這個名字所對應的，只是純粹的筆掃千軍。正如文藝評論家丁帆所言，“中國書法的一朵奇葩”，躍然紙上。

圖說：張文佑 網路圖

“誤入”書壇

身陷困境，甚至絕境之中，“活下去”，是最簡單的念想。這也是張文佑闖入書法天地時的初心。

張文佑4歲那年，和小夥伴跑到村子附近的水電站旁邊玩耍。因為誤碰高壓電線，小文佑不幸失去雙手，兩臂都僅剩肘上一段，人生從此改寫。“上世紀70年代，農村人全靠勞力吃飯，對於殘廢，多是歧視的目光。”張文佑的童年，伴隨著村民的白眼，母親的泣嘆。

張文佑和書法結緣是10歲那年春節，他和一幫同學在街上玩耍時，偶然看到一位老先生寫對聯。“老先生不僅字寫得好，對聯還賣得很快。從那一刻起，我就想如果自己也能寫書法，是不是就可以養活自己了，還可以給家裡減輕一點負擔？”站在攤子前，張文佑看得入了迷，小夥伴們都走光了竟然毫無知覺。他心裡埋下了種子：寫字，寫好字是可以“養命”的。這是其“誤入”書壇的開始。

圖說：張文佑（左二）為參觀者導覽 新民晚報記者 胡曉芒 攝

張文佑第一次用嘴銜毛筆寫字遇到了極大的困難，不一會兒就累得脖頸痠痛、頭暈眼花，還把紙張弄得滿是口水，“浪費非常大，一沓紙很快寫完了，但連寫字的邊兒還沒摸到。”為了省錢，他用毛筆蘸著水在石板上練字，後來毛筆也寫禿了，就叼著筷子在沙地上寫。那幾年，他嘴裡的潰爛從來沒有痊癒過——都是磨的。如此煎熬，到底，一年多後，字有了一點模樣。

圖說：張文佑臨王羲之手札 網路圖

開蒙求真

小打小鬧兩年之後，張文佑開蒙求真。12歲那年，哥哥託戰友帶張文佑去見河南襄城縣的書協主席耿春林，拜他為師，從此開始了正規、系統的書法研習。“老先生告訴我練書法是苦事，要我做好思想準備，比別人多吃十倍的苦。另一點是，學書法最重要的是思想。技法很容易，但無論走到哪裡都不要忘記讀書。直到現在我都不敢忘記。”與平常人不同，張文佑先學習的是草書。並非好高騖遠，“常人寫字靠手腕，我得靠脖子。脖子能開啟，路就走得下去。”每次練習前，老先生都讓張文佑先背唐詩，再寫字。慢慢的，他理解了詩的意境，毛筆在嘴裡也控制自如，臨帖變得像模像樣，張文佑入門了。

寫字，做人，若要有大境界，出去走走看看總是有益。在先生的鼓勵下，17歲的張文佑背井離鄉，遊歷名山大川。他過著尋訪古人遺墨、賣字果腹的漂泊生活。“我在杭州呆了9年，每天早上就去花鳥市場擺攤賣字，勉強維持生計。”一切仍舊很艱難，但下午收攤之後，張文佑總會堅持到新華書店看書。自強者，天顧之。張文佑得到了許多高人的關注。上海真如寺的方丈邀請他到寺廟抄經4年，之後他又結識了書壇耆宿劉惜闇先生，成為入室弟子。“他對我最大的要求是，不要把自己當殘疾人。”3年悉心教導下，張文佑碑帖兼學進步飛快，更是學到了劉老先生的淡定從容處世之道。

圖說：張文佑“對我來說，淡然，即是至真。” 網路圖

2000年之後張文佑開始教授學生，從2006年起他定居在福建泉州承天寺。“對我來說，淡然，即是至真。”

笑看風雲

熟悉張文佑的人都知道，生活中的他積極、樂觀、從容、自信——用短短的手臂關門鎖門、斟茶倒水、上網打字；手機響了，利索地拉開挎包，夾出手機通話；喜歡刷微信，熟練地為朋友們點贊……但鋪開紙，含住筆，張文佑又成了另一個人。提按使轉，收放自如；枯溼濃淡，運用合宜；疾徐蒼潤，不偏不倚，令人歎為觀止。30餘年的積累之後，張文佑心中透亮：“寫字抄經不但成為我謀生的技能，而且使我獲得了快樂、自信、尊嚴、榮耀、幸福，進而領悟人生。”

古人說，“書為心畫”。所謂心生萬法，相由心生，就是這個道理。由此可知，書法是寫字，但非等同於寫字。寫字是世間法，書法是出世間法。換言之，寫字是使用層面的，而書法則是靈性層面的。2016年，張文佑訪問日本，在他一幅作品前，好幾個日本老書家，恭恭敬敬鞠了個躬。張文佑明白，那不僅是尊重他，是尊重中國的書法藝術。“當你看明白了，對於生活中的障礙，阻滯，那些負面的，難以忍受的，你都能一笑置之。”

圖說：張文佑書法作品 網路圖

如今，張文佑有了一個溫暖的小家庭。杭州來的妻子，讀中學的女兒，一室平淡，一室安好。因為書法，他早已從“養命”到了“揚名”，卻始終赤誠。香港碩儒饒宗頤先生聽聞張文佑的故事並看到了作品後，親自為他題寫了“勇猛精進”四個字以示鼓勵。人生苦短，抓住每一個契機，每一段時間，求得更有意義的生活。面對張文佑，今天請不要叫他“勵志哥”。“書法大師”，才是對其一路顛沛，一路堅韌的最佳結語。（新民晚報記者 樂夢融 華心怡）

>>>其人其事

張文佑

中國書法家協會會員

1970年出生，祖籍河南襄城

現居住：福建泉州承天寺

大事記

2009年：獲得中國書法最高獎蘭亭獎。在所有獲獎者中，他是唯一一個不用手寫字的人。

>>>展覽資訊

《勇猛精進——張文佑書法展》於12月24日下午至29日在上海圖書館第一展廳展出。

12月28日10：00-11：00，張文佑將在現場書寫，與書法愛好者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