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富且乾淨——讀《湖湘歷史名人家書》

餘孟孟

《湖湘歷史名人家書》，是我們走進家書、品讀家書、感悟家書的上佳範本。這部書從周敦頤開篇，下溯至沈從文、朱湘，可以說是一幅較為完整的湖湘文化代表人物譜系。這些家書的內容情真意切、包羅永珍，堪稱一部濃縮版的湖湘文化精神讀本。

這部書讓我們看到了可信、可愛、可敬的人性光輝。家書，有長有短，有早有晚，有的論理有的抒情，有的說事有的論學，它們產生於不同時代，出自不同人之手，書寫的物件也各不相同，但共同的是，都體現出可信、可愛與可敬的人性光輝。

比如，歐陽玄在家書中說，自己從外面回到瀏陽後的情形是：“抵家以來，且人事蠶叢，文債日生”，很多人請他寫文章，反映出當時鄉民對道德文章名世者敬重和追捧的民風；談及當時人才稀少，左宗棠在給兒子的家書中指出了原因，“由於專心做時下科名之學者多，留心本原之學者少。且人生精力有限，盡用科名之學，到一旦大事當前，心神耗盡，膽氣薄弱，反不如鄉里粗才，尚能集事，尚有擔當”。這些都是當時的實情，是信史。

關於可愛，最典型的應該是楊嗣昌。他在寫給父親的家書中說，自己閒時會將父親的來信一封封裝裱起來，認為“千秋萬世而後，則傳世之寶也。”楊嗣昌在家書中為博父親一笑，還講起了幽默段子。他說，有一位年伯跟他說“孔子一生不過是‘乾淨’二字。”他便問年伯：“怎的見得？”年伯回答：“秋陽以暴之，你看幹不幹？江漢以濯之，你看淨不淨？”

可敬，如李東陽在勸阻族人為他在茶陵老家建屋的家書中說，“自念做官四十年，不能一日庇鄉里，乃復以土木筋力為之累，縱令出自宗族，亦必借官府之聲勢財力，於心誠不安”。這份磊落與堅貞令人敬服。蔣翊武在就義前寫給父母的家書，那種慷慨赴死、從容就義的風骨令人敬仰。

這部書讓我們感受到家風、家教、家訓的精神力量。《湖湘歷史名人家書》裡面關於為人處世、讀書求學、家庭建設、親友關係等內容有很多真知灼見，值得今人借鑑學習。

曾國藩在給兒子的家書中說，“吾教子弟，不離八本、三致祥”。胡林翼在給弟弟的家書中說，“吾家素尚節儉”。何凌漢在家書中說：“即境況清苦，而舉家克儉克勤，亦是人生樂事，其他不足慮。”這些務實、勤儉、樂觀的家風令人嚮往。

家書中不僅對子輩進行家風薰陶，還從細微處開展家庭教育。比如左宗棠和彭玉麟在家書中都對其子女在讀書方法方面進行了具體的指導，王闓運在家書中幫兒子指出錯別字等。

這些家書，出自湖湘歷代名人之手，他們的道德文章都有很高的造詣，因此家書中有很多格言式的表達，是可以作為家訓流傳的。比如，王夫之在給弟侄的家書中說：“光明正大，寬柔慈厚，作一家風範。”賀金聲在家書中說：“只求合乎仁義，而事之濟與不濟無論也。”

這部書讓我們領略到湖湘大地文源、文脈、文氣的深厚傳統。不少家書都對湖湘文化和湖湘精神有過評點與闡述。湖湘文化的源頭可以遠溯至屈原，但其核心內容卻直接導源於周敦頤。周敦頤給叔伯兄弟的這封家書，雖然看不出他在思想學術方面的觀點和追求，但卻將恪守孝悌、溫柔敦厚、重情重義的形象清晰地呈現了出來，一句“知安樂，喜無盡”傳達的真摯情感足以跨越千年。

從這些家書中，也可以發現湖湘文化文脈廣博的特點。比如，左宗棠在家書中告誡兒子，“八股愈做得入格，人才愈見庸下”，這些觀點都折射出湖湘文化中務實致用、不圖虛名的精神。譚嗣同在給妻子的家書中說：“朝廷毅然變法，國事大有可為。”這些話語都反映出湘人濃烈的憂患意識和深沉的愛國熱情。

至於文氣，在這些家書中更有鮮明的體現。以周敦頤、李東陽、王夫之等人為代表的學術領袖和文章大家，他們的文化氣質自不必說。曾左彭胡這些湘軍將領們的文化底蘊和文人氣質，在他們的家書中皆有具體體現。

讀完《湖湘歷史名人家書》，掩卷回想，首先跳出來的竟然是“乾淨”兩個字。楊嗣昌在給父親的家書中有這樣一段令人印象深刻的話：“兒嘗言吾家家書是人可看，有兩件乾淨處：一件是手頭乾淨，無有孔方；二件是心腸乾淨，無慾害人。”整本《湖湘歷史名人家書》在時間上跨越千年，在內容上豐富廣博，但卻有著共同的精神氣質，那就是如楊嗣昌家在書中說的一樣——乾淨。

（《湖湘歷史名人家書》 湖南圖書館編 湖南文藝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