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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迅不喜中醫的背後:年少被“名醫”忽悠,親眼看著父親痛苦死去
- 由 驪山三劍客 發表于 籃球
- 2022-04-20
他的拼音是什麼
魯迅
“到我十三四歲,我家忽而遭了一場很大的變故,幾乎什麼也沒有了。”
這是魯迅先生的一段自述,是他的家庭由小康轉向敗落的起源,也是“怨憤”中醫的開端。
1893年,魯迅的曾祖母去世。
按照儒家傳統的孝道觀念,朝廷官員在位期間,若有父母去世,無論官職大小,從得知喪事的那一天起,需得辭官回祖籍,為父母守制三年,也即丁憂。
魯迅的祖父周福清時任內閣中書,母親去世,理當回鄉丁憂。
周福清卻有些遊移,並非他不孝,不願意替母親守制。
主要是他年事已高,在官場上摸爬滾打數十年才有瞭如今的位置。等到三年期滿回朝,怕是也不會有更大的作為了。
斟酌之後,周福清覺得是時候提攜家中的子孫了。不然等他將來致仕,子孫於官場上無所建樹,周家多半是要家道中落了。
彼時魯迅的父親周伯宜科考多年,卻只得秀才功名。
周福清回鄉看丁憂的時候,恰巧遇上鄉試。便想著藉此機會,替兒子謀求一個舉人的功名。
主持浙江鄉試的主考官殷如璋,與周福清是同年舊識。
周福清拿了一萬兩銀子,交給自己的家丁陶阿順。再由陶阿順私下轉交給殷如璋。
這般買官授官的行徑雖然不合法,卻已是當時官場上預設的“潛規則”。且周福清又與殷如璋相交
深厚
,覺得此事當是萬無一失。
沒曾想一朝事發,大廈傾頹。
殷如璋乘坐的官船停靠在蘇州碼頭,陶阿順奉命前往拜見。
殷如璋是官場“老油條”了,接到周福清的投書便已明白對方的來意。因顧念一旁的副主
考
周錫恩,就沒有多作回答。
偏偏陶阿順沒明白他的意思,還擔心對方只拿錢不辦事:“既然收了錢,為什麼不給我一份憑條。”
他一喧嚷,事情自然敗落。
周福清不僅沒能幫兒子入仕,反而將自己“坑”進了大牢,被判了個“斬監侯”。
魯迅
所謂“斬監侯”類似於如今的死刑緩期執行。雖然不會立刻被斬首,但若想保住性命,只能“砸錢”。
一筆筆銀子投進去打點上下,周福清的命是保住了,周家也漸漸敗落了。
魯迅彼時還只是一個十來歲的孩童,對家裡的鉅變尚且懵懂。
只記得當時時常有官府差役“捉拿犯官周福清!”的吆喝聲,出現在周家房前屋後。
“好像是萬里晴空,忽然聽到一聲霹靂。”
周家的“天”一下子塌了,作為長子的周伯宜不得不被迫承擔起頂樑柱的責任。
然而此次科舉舞弊事件影響太大,他作為涉案人之一,雖然沒有父親周福清罪責嚴重,卻還是進了一趟牢獄,連原本的秀才功名也被剝奪了。
出獄之後,他就生了一場大病。再加上精神抑鬱,鬱怒成疾,整個人變得喜怒無常。酗酒發瘋都是常事,後來還染上了鴉片。
魯迅
魯迅看著父親從歇斯底里,漸漸變得形銷骨立……
他知道:父親病了。
一開始是咳嗽,後來咳出來的都是血,全身也變得水腫,整個人都蒼老了十歲。
周伯宜的病發生在清王朝沒落之際,亂世之末,正是魑魅魍魎橫行的世道。就連所謂的名醫,也多是欺世盜名之輩。
魯迅也因為父親的病,真切地感受到了什麼叫“庸醫誤人”。
他記得第一個給父親看病的大夫素有“國手”之稱。這位國手慣會自我營銷,平日裡不光給人看病,還寫書,辦雜誌,因而名聲在外。
魯迅和這
名醫
“周旋”過兩年,因為他隔日一回,便會來替周伯宜看診。
他對這位名醫有兩大認知:診金特別貴,用藥特別貴。
因為單單是請他到家裡一次,就要花上一元四角的診金。要知道當時做紡織的女工,一個月工資也才五元。
魯迅
周家在科舉舞弊案之後,便一直在走下坡路。這樣昂貴的診金的確有些負擔不起。
魯迅眼見著家中值錢的東西被一件件拿出去典當,可令他心焦的是,父親的病並沒有隨之康復。
名醫說:“若想治病,關鍵便在藥引上面。”
魯迅不懂,他只是和母親一樣,將所有的希望寄託在那些昂貴且古怪的藥引上面。
他們聽人說,這位名醫在此之前,曾醫
治好
過一個病人。
那病人也曾到處尋醫問藥,可始終百藥無效。原以為只能等死了,恰好遇到了這位名醫。
名醫並未修改病人先前服用過的舊方子,只是多加了一味藥引——梧桐葉。
病人本著死馬當活馬醫的想法,將藥引子一服,誰知道病便霍然而愈了。
魯迅聞之大奇,追問這藥引子到底神奇在何處。
魯迅
不知從何處得知這些奇談怪論的僕人,一臉神秘且敬佩地說:
“醫者,意也。病人患病的季節是秋天,而梧桐最早感知到秋氣。原本喝那些藥都不管用,那就加上秋氣,以氣感氣……”
魯迅彼時不懂醫,所以也並不覺得這些藥引子的說法牽強無稽。他只聽到有病人因此痊癒了,便本能地對名醫心生敬佩。希望他也能給父親開出一個可以痊癒的藥引子。
在他的認知裡,那些能起死回生的都是靈藥。所以找尋藥引子一定不是件易事。
為此他們去河邊挖過蘆根,花上數日的工夫去找經霜三年的甘蔗……總之,都是一些稀奇古怪且難尋的東西。
可這樣折騰了兩年之久,周伯宜的病依舊不見起色。
魯迅看著因水腫嚴重,只能成日躺在床上的父親,心中的希望逐漸破滅了。
魯迅
面對那位名醫,魯迅也不再像最初那般推崇。當名醫再提出採辦各種藥引子的時候,魯迅完全沒有了先前的踴躍。
他隱約明白:這位名醫根本治不好父親的病,那些所謂的藥引子,不過是在顛倒黑白。
又是一日,名醫來看診。
切完脈之後,他坐在周伯宜床邊的矮凳上,極其誠懇地說:
“我所有的學問,都用盡了。這裡還有一位陳蓮河先生,他的本領比我高。我薦他來看一看,我可以寫一封信。可是,病是不要緊的,不過經他的手,可以格外好得快……”
魯迅明顯感覺到房內的氣氛陡然變了,就連他心裡都有些不歡。這位名醫說得好聽,實則是對父親的病束手無策罷了。
他有些氣惱,卻也明白身為病患,輕易不好得罪大夫的道理。
魯迅
為此,名醫離開的時候,魯迅不僅沒有表露出不滿,還極為恭敬地出門送他上轎。
這種感覺很不好受。
他踏著沉重的腳步回到父親房中,剛一進門,便看到了父親頗為難看的臉色。
“我的病大概沒有希望的了,他看了兩年,結果毫無效驗,彼此臉又太熟了,未免有些難以為情,所以一到危急時候,便再薦一個生手自代,這樣我的病就和他完全脫了干係。”
父親臉上,滿是嘲弄,卻也沒多少不甘,常年的病痛折磨令他早已心灰意冷。
魯迅心中悲苦,害怕父親就此離去,也怨怪那名醫欺世盜名。他對這些名醫們失望,又不得不依賴他們。
因為父親還是需要繼續看病。
“又有什麼法子呢?本城的名醫,除他之外,實在也只有一個陳蓮河了。明天就請陳蓮河。”
魯迅一家
走了一個名醫,又來一個名醫。
藥方子都是換湯不換藥,只是藥引子更加離奇了。
不再是蘆根和經霜三年的甘蔗,最平常的是“蟋蟀一對”,甚至還要是“原配”,即原本在一窠中者。
魯迅暗自腹誹,這藥引子頗為講究“貞潔”,按他的要求,尋常蟋蟀連做藥引子的資格都沒有了。
即便如此,魯迅還是去百草園竭力尋找。抓到之後,直接丟在藥爐裡一起煮沸。
每每看著父親皺眉屏息喝藥的痛苦模樣,他都忍不住默默祈禱,希望藥引子當真有效,也不枉父親受這番苦。
然而依舊是沒什麼用。
陳蓮河神醫便又說:“我有一種丹,點在舌上,我想一定可以見效。因為舌乃心之靈苗……”
魯迅
聽到一盒需要兩
塊錢
,父親沉思了一會,搖搖頭。
“那可以請人看一看,可有什麼冤愆……”
一個醫生,說的不是治病救人,反而是什麼前世的因果。當真是諷刺又可笑!
又是兩年,周伯宜的病依舊是毫無氣色。
在父親病下的四年裡,魯迅最常出入的兩個地方便是當鋪和藥店。
當鋪的櫃檯比他高上一倍,他每次都不得不仰視櫃檯後面的人。在他們鄙夷侮蔑的目光裡,墊腳遞上一件件衣物或首飾。
那樣的目光令他如芒刺背,卻只能被迫忍受。拿著換到手的可憐銀錢,再次奔赴到藥店。
魯迅作為一個殷實人家的少爺,嚐遍了各種人間險惡和世態炎涼,就如他所說的那樣:“從小康之家陷入了深深的困頓當中。”
魯迅
可即便如此,他的父親最終還是亡故了。
周伯宜的離世,致使周家徹底走向敗落。而父親的病逝,也成為了魯迅的一個心結。
他怪庸醫誤人,也連帶著怪起了中醫。這些控訴和怨憤,多多少少出現在了他的文字當中。
“我大哥引了一個老頭子,慢慢走來,他滿眼兇光,怕我看出,只是低頭向著地,從眼鏡橫邊暗暗看我……”
大哥說:“今天請何先生來,給你診一診……”
我說:“可以!其實我豈不知道這老頭子是劊子手扮的!”
在魯迅1918年4月發表的《狂人日記》裡,中醫何先生被直接描寫為寫為吃人的“劊子手”。
到了1922年,魯迅更是直接在《吶喊·自序》說了:“我便漸漸地悟得中醫不過是一種有意的或無意的騙子。”
劊子手、騙子……魯迅先生能用這樣的字眼形容中醫,他對中醫的仇怨可見一斑。
事實上,對魯迅來說,他的怨氣並非毫無道理。
《狂人日記》
年幼時,為了能留下父親。他們一家人是那樣毫無保留地相信過中醫,卻屢屢遇上江湖騙子。
庸醫行騙,致使魯迅父親遭受了數年的折磨,他們的家庭也為之拖垮。可謂是人財兩空。
周伯宜去世之後,魯迅便去了新世學堂。
在這學堂裡,他接觸到了算學,地理,歷史,繪圖和體操。他對生理課尤為感興趣,還專門閱讀了《全體新論》和《化學衛生論》。
在書本里,他意識到以往那些為父親看病的醫生的議論和方藥,大多都是無稽之談。
他漸漸地悟得,那些名醫不過是一種有意的或無意的騙子。
被欺騙的憤怒和對父親離世的遺憾糾結在一起,一直盤繞在魯迅心裡,最後都變成了對中醫的怨怪。
魯迅和《朝花夕拾》
話句話說,與其說魯迅怪中醫,不如說他怪庸醫。此外,不近人情的行醫思路,也是魯迅瞧不上中醫的原因之一。
周伯宜去世那天,人還沒有嚥氣,周圍的人便張羅著後事。
在中國人看來,親人離去是大事,不能幹等著,要忙活起來。所以和他們住在一個院子裡的,極為講究禮儀的衍太太也趕過來幫忙。
魯迅整個人都沉浸在父親即將離世的慌亂和無措當中,就被人拉著換上了孝服。
他有些抗拒,明明父親還沒有死。
再看床上的父親,也已經換上了壽衣,即便他還在痛苦地喘著氣。
魯迅呆呆地立在房間一角,看著他們把紙錠和《高王經》燒成灰,再用紙包起來塞進父親手裡。
魯迅的父親和母親
他不懂他們所說的體面和慰藉,只知道父親此刻痛苦極了。在他流連人世的最後時刻,都沒人跟他說說話,給他一些溫暖。
突然,他被人扯到父親床頭。
衍太太指示他此刻要大喊“父親”。
年幼的魯迅只能如提線木偶一般聲嘶力竭,一聲聲叫著:“父親!父親!……”
他覺得自己不該這樣喊叫,因為父親的神色是那樣痛苦,且一句句的重複著:“什麼呢?……不要嚷……不……”
可魯迅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叫著……
直到父親死亡。
魯迅
直到多年之後,魯迅腦海中還能聽到父親去世前自己喊叫的聲音。他覺得那是他對父親做過的最大的錯事。
不是因為父親走了,而是因為他走得那般痛苦。
在中醫理念裡,只要病人還有一口氣在,醫生就要盡心竭力吊著,方能顯示出醫者仁心。
中醫慣把疾病和德行捆綁在一起,也就是在這種文化的影響之下,魯迅沒能在父親最後的一程,給予他安撫、陪伴。反而一聲聲地叫喊,打擾了他最後的安寧。
這份愧疚,變成了魯迅心中難以磨滅的傷痛,也成了永遠無法治癒的心病。
一直到後來,魯迅去日本學醫。
魯迅畫像
老師說“可醫的應該給他醫,不可醫的應該給他死得沒有痛苦。”
這句話,猶如醍醐灌頂一般,讓困擾多年的魯迅得到了極大的釋然。
可以說中醫束縛了他,而西醫救贖了他。
父親的離世、家族的落敗、心性的轉變……都成了一道道無形的枷鎖,束縛住了那個稚嫩的少年。
對魯迅來說,那已經不僅僅是一段簡單的人生經歷了,裡面藏著的是他年少無法釋懷的傷痛。
魯迅一家
所以,魯迅並不是簡簡單單地輕視仇恨中醫,而是他腦海中與中醫有關的記憶太過沉重。
這只是他身為一個受害者的控訴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