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肯亞小鎮，他靠種甘蔗成了百萬富翁

“你要知道，種甘蔗能幫你賺錢！”

阿查查叔叔喝掉了杯中最後一口甘蔗汁，稍稍停頓了一下說，“你確實不能一天到晚只吃甘蔗，但我們賣甘蔗賺來的錢足夠用來讓我們去買其他地區種的糧食。我們沒必要什麼都種。”

阿查查是我媽媽在South Nyanza地區童年時期的朋友，我很喜歡聽他們的童年故事。媽媽曾說，在她年輕的時候，房子都是用茅草蓋的，茅草房中間有幾間糧倉，但裡面也都是空的。他們那時候每天只吃一頓飯，吃飯時用石蠟錫燈來照明。有時候還沒到晚上吃飯，石蠟就燃盡了，屋子裡也就黑了。

“在這種時候，我們只能在屋外伴著月光，或是星星的一點光亮來吃飯。”媽媽曾笑著說到。不過，那些都已經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現在的情況已有了很大的不同。阿查查在當地種起了甘蔗，生活富有。許多人家用電照明，食物充足，大多數居民也都負擔起購買基本消費物品的花銷。大家因為在銀行裡有錢，所以也就不再使用糧倉儲存食物。

我不敢相信一個地方的變化竟會如此之快，難道這個地區的一兩家工廠就能如此迅速地改變人們的生活嗎？我不知道，但也不得不承認，現在這裡的樣子和媽媽小時候確實不一樣了；當地人也都變了。

國企Sony的隕落和私企Sukari的崛起

在Nyanza省南部Awendo鎮的山坡上有一個大型糖廠——Sony糖業公司（此處Sony是SouthNyanza兩個單詞首字母的結合體，與日本Sony公司無關，譯者注）。Sony品牌在2000年的時候家喻戶曉，那時，喜歡Sony糖的年輕人會說，“

你是我的Sony糖，‘純粹的超甜’。”

（You are my Sony Sugar， ‘Simply theSweetest’）但Sony如今早已風光不再。

圖源 | Sony糖業公司

為了製糖，當時的Sony公司會採購當地人種植的甘蔗。只不過，那時還很少有人知道甘蔗的種植方法，大多數人都只是種植木薯、玉米和豆類等的糧食作物，並且種植的作物大多用於自足，大片土地沒有得到開發。

在乾旱的時節，人們會受飢餓裹挾。為了賺錢，大人會步行前往距家10多公里外的馬卡爾達金礦區工作，孩子們則會被留在家裡。“獲得甘蔗種子的過程並不容易，因為只有那些富人和上過學的人能獲得甘蔗種子。”

我曾問阿查查為什麼沒有更早從事甘蔗種植，阿查查如是和我解釋道，“那時候，這個地方就最好詮釋了什麼是貧窮。有人會因為無法養活家人離開；有孩子會因為偷鄰居家的玉米被人舉報而被學校開除。而種甘蔗，不過是富人的特權罷了。”

一位農民在種植甘蔗。圖源 | tuko。co。ke

一直到2007年，一個印度裔肯亞商人在距離Awendo鎮幾公里開外的地方創辦了一家名叫Sukari的新糖廠，Sony公司在市場上的主導地位才得以動搖。在Sukari糖廠創辦之前，所有的糖廠都是政府所有的，當地人也從未想過一個人能富有到私人擁有一家公司。

Sukari糖廠建在鎮中心外一片廣闊的土地上，距Kuja河另一岸有一公里遠。為了吸引更多當地農民到糖廠工作，Sukari糖廠斥資在Kuja河上建了座橋。

自此，當地人不用再划船過河了，過河的時間大大縮短，也不用再冒被鱷魚吃掉的風險。而造橋這事，是政府以前從未想到的。當地人因此感受到了Sukari糖廠帶來的變化，他們覺得，新糖廠會改變他們的生活，讓他們過得更好。

Kuja河邊有很多居民在等待擺渡。圖源 | 作者

Sukari公司在2009年竣工後開始運營，採購那些未能與Sony合作的獨立農戶種植的甘蔗。農戶會在兩週內收到Sukari公司的採購錢款，比之前Sony糖廠的三個月快了很多。

許多當地人因此看到了機遇，想要參與甘蔗的種植。他們通過當地的酋長向Sukari提出請求：Sukari為擁有大片土地的農民提供甘蔗種子，種子費用在甘蔗第一次收割後償還，農民在接下來的兩次收割中獲益。收割後的甘蔗會重新長出來，一茬一茬的，農民也不用再種植新的甘蔗就能一直獲益。

當地人用牛來耕種閒置的土地，沒有租拖拉機，這也為當地人省了很多錢。不少人這下才可以真正被叫“農民”了，他們對自己的甘蔗地充滿信心，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當時的兩個成年人的對話也沒有不提到新工廠的，每天清晨都能聽到農民對著他們的耕牛唱歌的口哨聲，那些沒有牛或牛犁的人會給那些有牛犁的人提供了幫助換取牛耕地的機會。

當地人在用牛犁地。圖源 | 作者

Sukari公司還為農民提供貸款購買化肥、殺蟲劑和拖拉機等，農民可以在甘蔗收穫後進行償還。於是，原先貧瘠的土地上很快就種滿了甘蔗。穿著印有 “Sukari Industries ”字樣襯衫和膠鞋的年輕男女在村裡走動，他們與農民交談，給農民的種植提出建議，幫助農民種出更高質量的甘蔗，並幫助農民辦理銀行業務。

不過，在此期間，Sony公司的發展則停滯不前。他們仍選擇在三個月後才支付給農民甘蔗的貨款，也不會關心合作農民的種植情況。於是，有越來越多的農民選擇了和Sukari公司合作。

當地人也很喜歡這個新工廠。沒有人再會去馬卡爾達採金礦，這裡幾十年前沒什麼價值的土地現在變成了當地人的聚寶盆。透過Sukari公司傳授的技術，當地未受教育的年輕人學會了種植、收割甘蔗，除草，並獲得了金錢收入，他們的生活在變得越來越好。當地人的生活水平都得到了極大改善，一些家庭也因為擁有大片甘蔗地竟成了村裡的百萬富翁。

如今，從遠處的山坡上再看這片過去如此落後的地區，會發現在夜幕降臨時，這裡是多麼燈火璀璨。

私企Sukari存在的問題

然而，Sukari也絕非完美無瑕。

首先，在糖廠，黑人和印度人之間的工資差距很大。即便是相同的工作，如“監督員”這一職位，黑人需有學士學位才能應聘，但印度人只需獲得四級證書便有機會獲得這一崗位，收入也比黑人更高。這讓當地人苦不堪言。

其次，工廠內外經常發生死亡事件。到目前為止，已經有多位年輕人在工廠工作時被甘蔗壓死，工廠官方給出的解釋也並不充分；也曾有一個20多歲的男人在一個雨夜被壓死，留下了他的妻子和三個孩子艱難地生活；Kanyikela村裡，曾有人開著拖拉機撞死了一個在上學的孩子，村裡人忍無可忍，在示威中燒燬了這輛肇事的拖拉機併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價。

他們的甘蔗在田裡成熟了卻不能收割，一些甘蔗開始乾枯——這是糖廠印度籍領導下的死命令，糖廠要用這種方式來懲罰他們。

最後，田裡的甘蔗太多也讓農民頭疼不已，他們現在希望能有一家企業來與Sukari公司抗衡。

如今，農民依舊可以向Sukari提出收割甘蔗的要求，但需要幾個月的時間才能得到工廠的反饋。當農民需要幫助時，現場的Sukari工作人員也會索要賄賂。大多數農民別無選擇，只能不惜一切代價保障他們的甘蔗得以成功收割。而那些因為自身資金充足沒有向Sukari申請貸款的農民，也不能再將自己收割的甘蔗出售給Sukari，他們不得不把甘蔗以更低的價格賣給當地做石蜜的人。這些不依靠Sukari幫助也能成功種植甘蔗的農民覺得自己被邊緣化了。

熬製甘蔗汁準備製作石蜜。圖源 | 作者

市場上的石蜜。圖源 | 作者

Sony公司日薄西山，我們現在也很難再在商店和超市找到他們的產品。相反，在Sukari糖廠卻經常有裝滿糖的卡車和裝滿甘蔗的拖拉機進出。

可以肯定的是，像Sukari這樣的私營公司能及時向農民支付貨款併為他們提供原始資金支援，超越了傳統國有企業，為當地人帶來了很多好處，這值得讚揚。

但從Sukari的種種缺陷中我們也可以看到，這不應該是一家負責任的企業最終的樣子。我們仍希望在不久的將來在Awendo能有這樣一家公司，它不僅能幫助農民致富，也懂得關心農民和工人的福祉。

稽核 | 潘慶安 李亞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