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二十四史——《史記》一一〇：舊巢共是銜泥燕，飛上枝頭變鳳凰

皇帝后妃的親戚名曰外戚，外戚始終是封建王朝中一股強大的勢力，尤其是幼帝即位時，其母后必然聽政，必然引用外戚，而外戚既依附皇權又要分奪皇權，而皇權是不容分奪的。所以鬥爭激烈時，外戚和皇帝的矛盾可能勢同水火，有時皇帝取勝，有時外戚取勝，以此外戚勢力在封建王朝中決不可低估。司馬遷生活的時代，外戚勢力還比較有限，而後到了東漢時期，外戚常與皇權分庭抗禮，故司馬遷作《外戚列傳》可謂有遠見卓識，又不幸而一語成讖。

《史記·外戚列傳》序曰，夏、商、週三代之興后妃有力焉，三代之亡也在於婦人。把歷史興亡歸之於女人，自然是一種不科學的偏見，但由此可見中國男尊女卑之下，女性在社會歷史程序中並非一無是處，只是要透過男性，透過皇權和政權起作用。個人不能脫離時代，時代也要體現於個人。

《史記·外戚列傳》正文主要記述漢初至漢武帝共五代皇帝的后妃，由皇后及妃嬪及其親族，后妃一旦得寵，其家族則青雲直上，成為政壇上一股新興勢力。漢高祖劉邦死後呂后專政，諸呂擅權，幾乎取代了劉氏，有《呂太后本紀》，故本章司馬遷從略。呂氏之後幾位皇后都是出身微賤，多因偶然原因而一朝身份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史記》以此為人生無常，古人理解不到個人命運變化其中的社會規律，簡單歸結為“命”，其實“命”又何嘗不是必然。

《外戚列傳》記述三代后妃曰，“夏之興也以塗山，而桀之放也以末喜。殷之興也以有娀，紂之殺也嬖妲己。周之興也以姜原及大任，而幽王之擒也婬於褒姒”。夏代的興起是因為禹娶塗山氏之女，生子啟建立夏朝，而夏桀被放逐是由於寵愛末（一作“妺”，音mò，為“女+末”，非“女+未”）喜；殷代的興起是由於有娀氏的女子，名簡狄，生商始祖契（音xiè），而商末代君主紂王被殺是因為寵愛妲已；周代的興起是由於有姜原及太任，姜原生周始祖后稷，大任生文王，而幽王之死是因為他寵愛褒姒，烽火戲諸侯以至身死國滅。

秦以前外戚的情況比較簡略，然可於《秦世家》中窺見一二。漢朝建立，呂娥姁（呂雉）為漢高祖劉邦皇后，子為太子。呂后年老色衰愛弛，戚夫人受寵，其子如意幾乎取代太子。劉邦死後，呂后殺戚氏和趙王如意，高祖後宮的妃子中只有不受寵而被疏遠的才平安無事。

呂后的長女是宣平侯張敖的妻子，呂氏讓漢惠帝娶張敖的女兒為皇后。呂太后想親上加親，皇后年幼，呂后用種種辦法讓她生兒子為太子，可是始終沒有生子，只得抱宮人子謊稱是皇后所生。漢惠帝死後，呂后大封諸呂為王以為輔，並讓呂祿的女兒做少帝的皇后，想穩固呂氏和劉氏的關係，然而毫無作用。呂后去世，與高祖合葬在長陵。劉氏諸王殺呂祿、呂產等人，只有漢惠帝皇后被安置在北宮。

漢惠帝死後，朝廷大臣迎立代王劉恆即位，是為漢文帝，漢文帝母為薄太后。薄家是吳地人，薄姬之父於秦時與故魏國宗女魏媼私通而生薄姬。諸侯叛秦時，魏豹自立為魏王，薄姬被送入魏宮，當時的神相許負（通“婦”，姓許的老婦人）給薄姬相面，說她當生天子。當時項羽與漢王劉邦在滎陽相持。魏豹起初與漢王一同攻打楚王，等到聽了許負的話，心裡竊喜，以為有帝王之分，便背叛漢帝，先是中立，接著又與楚王聯合。

呂后

劉邦派曹參等攻俘魏王豹，薄姬被送入織造府。魏王豹死後，有一次劉邦入織造府，看到薄姬貌美，便下詔把她收入後宮，但一年多也沒有得到寵幸。當初薄姬年少時，與管夫人、趙子兒關係親密，三人曾立誓約說：“先貴無相忘。”後來管夫人、趙子兒都先後得到漢王寵幸。

一天，劉邦坐在河南宮的成皋臺上，管、趙兩位美人談起當初與薄姬的誓約而相互戲笑。劉邦聽到後就問她們緣故，兩人把實情告訴劉邦。劉邦因此心中有些傷感，可憐薄姬，於是當晚召幸薄姬。薄姬說，昨天夜裡我夢見蒼龍盤踞在我的腹上。劉邦說，這是顯貴的徵兆，我來成全你的貴兆。即此一幸生男，而其後薄姬很少見到劉邦。

漢文帝侍奉母親為二十四孝故事之一

薄姬所生之子是為代王，漢惠帝死後被迎立為皇帝，即漢文帝。劉邦死時，呂后對那些曾於高祖侍寢而得寵幸的妃子如戚夫人等人非常憤恨，把她們全都囚禁起來，不准她們出宮。而薄姬由於極少見高祖的緣故，幸運地得以出宮，跟隨兒子到了代國，成為代王太后，太后的弟弟薄昭也隨著到了代國。

薄姬回宮圖

代王在代十七年，呂后去世。大臣議立新君，都痛恨外戚呂氏勢力強大而稱讚薄氏仁德善良，所以迎立代王，薄太后也由此成為皇太后，她的弟弟薄昭被封為軹侯。薄太后的母親也已在此前死去，漢文帝追尊薄太后的父親為靈文侯。薄太后認為母家是魏王的後代，她的父母早逝，魏氏家族中有人侍奉薄太后很盡力，於是漢文帝下令恢復魏氏家族的地位，並按親疏程度分封賞賜。

薄氏家族中凡一人封侯，即薄太后同母弟，漢文帝之舅父薄昭。漢文帝即位後，薄昭為車騎將軍，封軹侯，曾力保絳侯周勃出獄。然其後奢靡無度、驕縱不法。安插親信，干涉朝政，引起漢文帝的不滿。漢文帝十年，薄昭因擅殺朝廷使者，坐罪自殺。《資治通鑑》載：“漢文帝十年，將軍薄昭殺漢使者。帝不忍加誅，使公卿從之飲酒，欲令自引分，昭不肯；使群臣喪服往哭之，乃自殺。”

可憐的薄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