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現在的位置是:首頁 > 籃球

回到最初,讓我看看你

  • 由 王如晨 發表于 籃球
  • 2022-01-20
簡介比如,我們的文字演變,是可以透過AI,藉助各種視覺化的史料、文物大資料,追溯到早期視覺思維發達的時代,構擬出那時的日常生活,重建一個統一的文明圖景

殷這個字幾畫

這樣的標題,一看就是臨時湊的。只是為防開天窗,瞎寫幾段。也談不上有人讀只為留下幾句閱讀感受。下午翻了劉正《商周影象文字研究》(上海書店出版社,2013年版),突然想起去年初,在普吉島一處游泳池旁邊,跟@科技蟹老大謝璞聊天。

回到最初,讓我看看你

當時聊到漢語言文字。他有個觀點頗合我意,也是我粗淺思考過的。他說,漢字經歷一個迴圈,過去的象形性來自圖畫,但慢慢地,圖畫性弱了。到現在,各種技術手段尤其影象、影片等,重新恢復了文字的“圖畫性”。

肯定不完整。我確信他也沒受過嚴格的語言學專業訓練。但瞬間還是讓人感受到一絲敏銳。

認同他的感悟。當時我提到,整個AI的要素,尤其是影象識別、語音識別,將有利於重塑傳統語言學的價值,尤其恢復漢語言文字學傳統,捕捉一絲遠古文明的密碼。

當時,在朋友圈裡,也曾大言不慚說,有了智慧技術,未來可能會生髮一場語言學革命,可能會率先發生在語音學層面。現在,想補充一句,重建一種視覺文明,對於洞悉遠古文明的秘密,可能更甚。當然,這裡的視覺文明,不僅僅是圖畫,更有立體的部分。

我們的文明,實在太過固守純粹的文字世界了。漢字的歷史,即便從甲骨文算起,也不過幾千年。而人的歷史要久遠得多。文字誕生前的歷史,整個文明形態,我們並不太清楚。

眼下的漢字,象形性已弱到微乎其微。即便翻開東漢許慎《說文解字》,也很難體會到絕大部分文字的象形特徵。它已是小篆體。

回到最初,讓我看看你

回到最初,讓我看看你

甲骨文、金文體系裡還能看得到,但文字數量、通常意義上的純粹的文字數量有限,它們更多存在於龜甲獸骨、青銅、石器等上面。

回到最初,讓我看看你

回到最初,讓我看看你

回到最初,讓我看看你

漢字從圖畫到成熟的甲骨文,一定經歷了更為漫長的演變,絕不會比隸變之後的漢字歷史短。

這個過程,許多文明的資訊也就消失了。因為,圖畫與文字之間有很大的差異。不但在於具體的敘事與表達層面,更有思維與認知的層面。

我們的信史實在太短,根本比不上其他幾個文明古國。你出國幾次,到人家的歷史遺蹟或博物館裡看看,就能體會到,許多有形的載體,那種文化的記憶要比我們顯得更震撼。雖然常常讓人難以接受。

當然我們也發掘出許多歷史文物,石器、陶器、青銅、鐵器文明也很發達,也有很多圖面到文字的演變記錄,但很多研究是割裂的。

我算受過比較嚴格的語言學史訓練,現在想想,實在太過局面,基本只圍繞文字的語料打轉。

我們其實失去了許多本來透過視覺、聽覺、觸覺等多重維度才能獲得的秘密。正因如此,傳統中國人,對白紙黑字的東西可能更為依賴。漢字作為存留最久的象形文字體系,不知道跟文明的載體

遠古時候,人類的思維與認知不同於今日。他們的視覺思維更強大,尤其體現再創造性的思維層面。

有關這方面的論述,建議讀度魯道夫。阿恩海默的《視覺思維:審美直覺心理學》、《藝術與視知覺》兩本書,給人啟發很多。

回到最初,讓我看看你

他認為,相比語言,視覺思維有三大特點:源於直接感知;以視覺意象為運作單元和媒介;主體對客體直接感受與體驗。他強調,思維需要形狀,而形狀又必須從某種媒介中獲取。

“心靈沒有意象就永遠不能思考。”這是亞里士多德的話。

“當視覺停止的時候,思考一般也就停止下來。”這是培根的話。

剛才翻《神話詩人柏拉圖》(張文濤選編、劉曉楓主編的柏拉圖註疏集,華夏出版社),其中收錄的首篇論文,法國學者馬特的《柏拉圖的神話戲劇》(羅曉穎譯),引述的柏拉圖一句話也打動了我。

回到最初,讓我看看你

“真正的哲人,是那些熱愛真理景觀的人。”《王制》裡,柏拉圖如是說。

這本是辨析柏拉圖神話與哲學的一句。通常認為,柏拉圖輕視詩歌,城邦裡沒詩人的地位,也杜絕不可證偽的神話,甚至杜絕感性與形象,但他的對話裡,許多主題常常以神話來切入,文字本來感性得就像詩。

上面那句,其中最值得辨析的,其實是“真理景觀”一詞。“真理”與“景觀”也有對舉的關係,但這裡是偏正式搭配了。哲學,愛智的人,尋求真理的人,很多時候要以抽象、思辨來通達自由的世界。“景觀”則是感性的世界,它有形象感、畫面感、儀式感。認知的過程中,它不過是要被突破的現象層。此處,它是詞語的重心。而神話正是構成景觀的核心要素。

這裡面其實涉及到古人認知與思維方式的問題,視覺思維非常強大。真理是以視覺化的景觀世界延續在文明中。

它讓我想往古代人生活的場景。許多婚姻、勞作、娛樂、祭祀、戰爭等等,都有著集體的儀式。沒有文字的時代,它們更多靠著有形的物質、集體的記憶、口頭文明傳承。這種載體,就是一種景觀。

再度想到每天必默兩首、反覆解讀的《詩經》。它的原初文字應該更符合這種景觀的特徵。

我們說,“詩三百”本是可以表演出來、唱出來的,而不是今日只是讀出來。因為,它是舞蹈、音樂以及狹義文字的三位一體。這裡所謂狹義的文字,就是指詩經的文字,最初它也未必有文字的版本。我想,它更多停留在口頭傳播。

就像民間藝人,不斷傳唱。這點,你能從《詩經》的“套語”、格式化表達、四言為主乃至結構的特徵裡感受到。

就是說,上古所謂“詩”,它的廣義的文字形式,其實是一種立體的可視可聽並有現場感的活動儀式。

有些作品還描寫了這種場面。

比如《君子陽陽》:“君子陽陽,左執簧,右招我由房。其樂只且!君子陶陶,左執翿,右招我由敖。其樂只且!”

比如《宛丘》:“坎其擊鼓,宛丘之下。無冬無夏,值其鷺羽。”

《簡兮》描摹更細:“簡兮簡兮,方將萬舞。日之方中,在前上處。 碩人俁俁,公庭萬舞。有力如虎,執轡如組。 左手執龠,右手秉翟。赫如渥赭,公言錫爵。”

還有描寫諸侯宴會、田獵的作品,也常常是一種儀式的描繪。比如《召南·騶虞》,其實就是透過舞蹈讚美一幫公候爪牙(不是貶義)。

這種立體文字隱含的文明資訊,肯定要遠遠多過我們現在讀到的《詩經》文字。純粹的文字的世界,象形文字再有一定的認知途徑,也不可能整體再現古人真實可感生活,他們具體的情性生活,我們絕大部分都無從得知。

這類詩文字,過去本來更多以口頭傳播,一定相當清澈,容易流播。現在看起來,許多文字根本無從真正解讀,或者充滿誤讀。音樂脫落,舞蹈脫落,只剩下乾枯的文字。我們失去了一個視覺化的世界。

比如“賦比興”的討論吧。以“賦”為例。很多人就只是依託文字,簡單地解釋為“鋪陳”,說是用詩之法,就完了。我曾經的古代文學老師劉懷榮先生,在《賦比興與中國詩學研究》裡,考察種種,認為“賦”、“貢”與原始的巫術宗教祭祀儀式以及歌、樂、舞藝術綜合體密切關聯,“賦”之本義,當從“賦犧牲”古制中獲知。它影響的詩學觀則是,詩不僅“言志”,更是一種獨特的原生詩學概念,也是一種認知與思維方式。他也用許多案例給出了“賦”的畫面感。

你也能從古代許多原始畫像中感受到文字以外的密碼魅力。

王小盾《經典之前的中國智慧》一書,第一講“從鬼曳街神話談起”,用陝北廟底溝彩陶紋飾、商代青銅器鴟鴞紋飾、殷墟玉鴞、紅山文化玉鴞與玉龜、鄭州獸面紋飾、長沙馬王堆漢墓帛畫、先秦神話、文字學等材料,令人信服地這一神話背後的真實密碼。

回到最初,讓我看看你

他的整個論證過程,幾乎都是視覺思維與視覺分析。當然融入了神話學、人類學、民俗學等視角。期間,他還曾論證了漢語語音裡的視覺思維與空間體悟。

如果只是侷限古代文字史料,不可能真正破解。

讀過好幾本追溯古代文明的書,它們更多還是依賴文字典籍。有限的影象文明,不是將它們視為所謂原始的藝術、審美表達,就是側重其中單一的符號,最後反而只是成了同語反覆的印證。

前幾天還翻過一本小書,日本林巳奈夫的《刻在石頭上的世界:畫像石述說古代中國的生活與思想》。他用更通俗的方式解讀了中國墓葬畫像石的世界。他的框架裡,就有畫像文字的概念,內涵更豐富。

回到最初,讓我看看你

有人說,圖畫的表達效率不高,存在很多模糊性,無法走向精確。

其實,當文字演變到現在,幾乎無法再進一步符號化後,我們的文明就已被肢解為種種模組,再難看到整體。而文明不是模組的簡單拼接,因為,我們失去了許多模組連線的能力,它們成纖維割裂的狀態。

老實說,再沒有比“文化復興”這個詞更讓人覺得空洞的了。我們的傳統文化到底是什麼?僅僅是汗牛充棟的文字形態的典籍嗎?它內在的價值脈絡、價值體系在哪裡?它是否包括傳統中國人的行為、儀式。而視覺思維的可貴之處,則在於,它能將人類諸多經驗整合到一個統一的視野。

只是說,需要有一種力量補足象形文字因象形弱化、視覺思維弱化的缺憾。

聲音當然可以補足部分。列維布留爾《原始思維》第四章(商務印書館)P150也寫到語言裡的圖畫,他稱之為“聲音圖畫”。

回到最初,讓我看看你

回到最初,讓我看看你

這個方面,有一個需要插播辨析的地方。就是,過去幾十年,我們在漢語資訊化實踐中,一度出現被動,許多人說,漢文字因為不同於拉丁化的文字,所以沒有能力佔據位元世界的制高點,無論是計算機語言還是應用層面,都無比媲美拉丁文字。若你懂一點計算機語言,熟悉一點漢字資訊化歷史,是能夠體會到這種尷尬的。僅僅一個漢語輸入法,都曾引發多年的討論。數字化、資訊化時代初期,象形字乃至整個漢語都曾遭遇過危機。

但是,現在,計算機科學已經多有演進。AI時代,我們已經到了重新認識漢語言文字價值的週期。

無論文字還是整個漢語概念,都有一種天生的視覺思維優勢。有人測試過,裁剪了幾篇文章,其中有的文章有明顯的文字錯誤,字序、白字等等,但是若你迅速瀏覽,這些錯誤並不會影響意義的理解。

也就是,漢語是用來“看”的。它有讀“圖”的優勢。

AI的核心要素之一是影象識別。漢語在這個時代,有著超越拉丁文字的資訊化魅力。

而漢語沉澱下來的視覺思維優勢,在VR、AI的時代,有更多發揮的空間。藉助技術的力量,我們的文明,能夠更為便利地構擬、重塑、還原、再現。當然它不是精確的複製,但一定有利於捕捉到文明原初的一些秘密。

比如,我們的文字演變,是可以透過AI,藉助各種視覺化的史料、文物大資料,追溯到早期視覺思維發達的時代,構擬出那時的日常生活,重建一個統一的文明圖景。

語音層面也是如此。AI裡的語音識別進展,已經能很牛逼地讀懂方言,音位學的世界未來有望被顛覆。作為曾經的音韻學轉訓詁方向的人,我對中國音韻學突然有了樂觀的認知。藉助結束,它不僅可以被描述,而且可以被還原,未來,我們應該可以相當精確地聽到古人在說話。比如,我的導師是中古音韻學專家,尤其是宋代語音學。未來,我們的漢語語音學,可能會成為許多人文學科會通研究的基石部分。而整個漢語的世界也會因此變得生動活潑。

一旦視覺思維生髮更大的認知革命,我們的文明信史一定能追溯到更遠。

其實還有更多吧。結束的一刻,隨手翻到《多主語的亞洲:杉浦康平設計的語言》,裡面有一篇寫到亞洲“舔視”圖畫文明的。他說,來自嘴巴與舌頭的味覺,能看到人類生命深處的記憶。

回到最初,讓我看看你

有許多無法直接感知的歷史,但我們總還有種種通達它的路徑,只是你得回到嬰兒般的原初狀態。

理論上,AI化世界+VR化世界,是可以創造一種類似全息式的生命圖景的。當然不可能這麼理想。它其實仍只是一種有限的工具。但它確實更像一種螺旋迴歸。它提醒我們,在許多精神層面,你不能過度盲從進化論,人類的早期思維與認知能力,有我們無法匹敵的穿透力。

夸克點評。

覆蓋百家、今日頭條、UC頭條、一點號、創事記、搜狐等。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