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語紅樓845」寶玉和鶯兒的微妙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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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回，賈寶玉煩請鶯兒打絡子，有一段對話，很有意思：

寶玉一面看鶯兒打絡子，一面說閒話，因問他“十幾歲了？”鶯兒手裡打著，一面答話說：“十六歲了。”寶玉道：“你本姓什麼？”鶯兒道：“姓黃。”寶玉笑道：“這個名姓倒對了，果然是個黃鶯兒。”鶯兒笑道：“我的名字本來是兩個字，叫作金鶯。姑娘嫌拗口，就單叫鶯兒，如今就叫開了。”寶玉道：“寶姐姐也算疼你了。明兒寶姐姐出閣，少不得是你跟去了。”鶯兒抿嘴一笑。寶玉笑道：“我常常和襲人說，明兒不知那一個有福的消受你們主子奴才兩個呢。”鶯兒笑道：“你還不知道我們姑娘有幾樣世人都沒有的好處呢，模樣兒還在次。”寶玉見鶯兒嬌憨婉轉，語笑如痴，早不勝其情了，那更提起寶釵來！便問他道：“好處在那裡？好姐姐，細細告訴我聽。”鶯兒笑道：“我告訴你，你可不許又告訴他去。”寶玉笑道：“這個自然的。”

賈寶玉看鶯兒嬌憨可愛，說將來跟著寶釵嫁出去，不知道哪個男子有福，消受寶釵鶯兒主僕倆。

鶯兒未來的走向，以寶釵的嬌寵程度，一定是作為陪房丫鬟跟寶釵出嫁的。

寶玉的話，表明絕無娶寶釵之心。如果是寶玉私心，斷不會當面調笑。

但是鶯兒似乎沒聽懂這言外之意，她羞羞答答，欲言又止，居然要把未出閣小姐寶釵的好處告訴寶玉，就大有意味了。

什麼叫“模樣兒還在次”？

寶釵的摸樣自然是好的。

但是，鶯兒知道，寶玉更喜歡黛玉那般的摸樣。鶯兒要使寶玉喜歡寶釵，必須避實就虛揚長避短，把寶釵輕易不為人知的好處說出來。

好個聰明的鶯兒。

寶釵所謂世人沒有的好處，就是閨閣小姐隱私，寶玉厭倦禮數不拘小節也就算了，鶯兒這麼做，也忒膽大妄為了。

一張外國女子的字，寶琴還視為閨閣私物不肯示人，何況是寶釵的極度隱私呢？

薛寶釵的隱私，只能她的母親和貼身丫鬟知道，以及她未來的丈夫知道，就是寶釵的親哥哥薛蟠也不能知道，更何況寶玉這樣的親戚呢？

這已經說明了鶯兒的心思，她是把寶玉當做寶釵未來的丈夫來看待的。

鶯兒為了讓寶玉聽寶釵的私密好處，表現得很是嫵媚：

“寶玉見鶯兒嬌憨婉轉，語笑如痴，早不勝其情了，那更提起寶釵來”。

實在是很曖昧很誘惑了。

其時，寶釵正不遺餘力參與金玉良緣。鶯兒如此，就是要讓寶玉提前知道寶釵的絕妙好處，情不自禁的喜歡上寶釵。

這種意圖太明顯了。

鶯兒不愧是寶釵的心腹丫鬟。

果然，鶯兒打絡子也就算了，寶釵也勞動大駕，親自過來，幫著打絡子了。

給玉打絡子，本身就有網住、包住和纏住玉的意思。

而且用的還是金線，暗合金玉良緣之意。

其實從第八回寶釵生病（其實是落選）始，金玉良緣的傳聞悄悄蔓延，薛家要和賈府聯姻的意圖就相當明顯了。

把這段話放到寶釵欲嫁寶玉的心路歷程去考量，雪芹真的是不廢一筆。

曹公用筆，總是能夠小處著眼，大處佈局，不知不覺，把事情交代得清清楚楚。如果你看不穿，就莫怪曹公笑你看不穿了。

雪芹用他的文筆，在考校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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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 / 配圖：李明劼

風之子：原名李明劼，《紅樓夢》研究者，新浪紅學名博。大學時代即發表文學論文二十餘萬字。著有《風語紅樓1風之子解讀紅樓夢》、《風語紅樓2香塵逝》、《風語紅樓3夢流年》、《風語紅樓4大廈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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