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現在的位置是:首頁 > 籃球

古人寫詩,都是信手拈來嗎?

  • 由 詩詞世界 發表于 籃球
  • 2021-12-22
簡介由於才華有限而學識尚淺,他們難以興至筆隨、出口成章,只能花費更多的時間和精力完成詩歌的創作,這樣的過程無疑是痛苦而枯燥的,但對於大多數仕途坎坷而別無他能的中晚唐文人來說,作詩成了他們唯一的生命寄託和價值體現,這樣的詩人被稱為“苦吟詩人”

拈怎麼讀?

古人寫詩,都是信手拈來嗎?

中國古典詩歌有一個特點,結構工整,注重格律。成詩之後讀起來朗朗上口,看上去也是四平八穩,但是這無疑給創作者增添了不少的煩惱,在追求澎湃情感完美流露的同時又要注意平仄韻律,更有“四聲八病”的聲律限制。

古代詩人們一個個都像是腳上戴著沉重的鐐銬在跳舞,還好華夏民族地大物博,人口眾多,無數驚世奇才前赴後繼,在四言八韻的狹窄空間中創造出了一個又一個渾然圓融的藝術境界。

可是天才又不是開了天眼的神仙,在藝術創作中可以為所欲為。古代詩歌創作規矩著實有點多,也常常讓古代這些大詩人頭疼不已。既符合心中情感流露,又能夠滿足平仄要求的詩句,就連一線大詩人們也並不能隨意脫口而出,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一句話的情況也並不少見。

古人寫詩,都是信手拈來嗎?

崔 顥

《黃鶴樓》“唐人七律第一”

卻也因“作詩而瘦”

崔顥應該是大家都熟悉的詩人,他的名作《黃鶴樓》入選初中語文教材,宋代嚴羽在《滄浪詩話·詩評》中稱:“唐人七言律詩,當以崔顥《黃鶴樓》為第一”,相傳連詩人李白也為這首詩而傾倒。

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餘黃鶴樓。

黃鶴一去不復返,白雲千載空悠悠。

晴川歷歷漢陽樹,芳草萋萋鸚鵡洲。

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

以歷史古蹟起筆,結合神話中乘鶴而去的仙人,拉出對於時間匆匆流逝,人不復而物猶存的世間滄桑之感。

“晴川歷歷漢陽樹,芳草萋萋鸚鵡洲。”一句,實寫詩人登樓所見之景,與前兩句“昔人黃鶴”的虛像相交相映,以虛實對照產生的強烈反差引出了最後一句“日暮鄉關”的對於時間、空間的困惑——也就是對於詩人自身人生處境的一種困惑。

虛實結合的景象描寫、巧妙融入的強烈惆悵的情感,雖然詩句簡明,但是仔細揣摩其中用詞用語的妙處,便可一目瞭然:這首《黃鶴樓》絕非興到筆隨之作。

《唐才子傳》中有記載關於崔顥詩歌創作的軼事,從中可以窺見其創作的艱辛:“顥苦吟詠,當病起清虛,友人戲之曰:非子病如此,乃苦吟詩瘦爾。”

可見對於能寫出“唐人七律第一”的崔顥來說,詩歌的創作也是需要耗費大量精力的。一件偉大的工程或者是一件接觸的藝術品的誕生,都需要注入難以計算的時間、心血還有精力。

古人寫詩,都是信手拈來嗎?

杜 甫

強如杜甫卻也要精雕細琢

燃燒生命創寫不朽詩作

上至七八十歲老人,下至牙牙學語的嬰兒,大概中華大地上沒有人會對“杜甫”這一名字所指之人感到陌生。杜甫的詩在中國古典詩歌史上可以說是具有里程碑式的意義。

在杜詩語言的諸種格調中,對於中唐、晚唐甚至是宋詩的發展是具有開啟意義的。杜甫的詩一改盛唐詩歌意象自然疏淡的語言特徵,使其變得極為深厚濃密。

杜甫的代表作《秋興八首》也被後人稱為其七律之“裘領”、“乃公一生心神結聚之所作也”(《杜詩詳註》)試看其八:

昆吾御宿自逶迤,紫閣峰陰入渼陂。

香稻啄餘鸚鵡粒,碧梧棲老鳳凰枝。

佳人拾翠春相問,仙侶同舟晚更移。

彩筆昔遊幹氣象,白頭吟望苦低垂。

從《秋興八首》中最能看出杜詩語言的精心錘鍊,意象之精緻,構思只縝密乃是其最好的證明。第二句更是杜甫詩語序倒置的名句,如此倒置具有增強語意密度的驚人效果,從創作者的角度,我們也能從這個細節看到他對於詩句的錘鍊。

此外,杜甫也在詩歌中表露過自己的創作態度:“為人性僻耽佳句,語不驚人死不休。”(《江上值水如海勢聊短述》)前一句“為人性僻耽佳句”,表明出自己的創作性格和極高的創作追求,後一句則寫出了自己為追求名句不惜耗費大量精力的誠懇而執拗的創作態度。

果然是千錘百煉出精品,杜甫之所以能成為詩歌史上的一座豐碑,和他如此執著的創作態度也密不可分。

古人寫詩,都是信手拈來嗎?

賈 島

二流詩人的真實現狀

兩句三年得,一吟雙淚垂

這個世界上,天才和巨星畢竟還是少數,可寫詩“大牛”尚且如此,那些一流以下的詩人們又會是怎麼樣來寫詩的呢?

如果說崔顥杜甫這樣的人是為了經典詩句奉獻自己的生命,那麼中晚唐以賈島為代表的詩人們則屬於“作詩就是他們的生命”。

由於才華有限而學識尚淺,他們難以興至筆隨、出口成章,只能花費更多的時間和精力完成詩歌的創作,這樣的過程無疑是痛苦而枯燥的,但對於大多數仕途坎坷而別無他能的中晚唐文人來說,作詩成了他們唯一的生命寄託和價值體現,這樣的詩人被稱為“苦吟詩人”。

“苦吟”正式在這一個時期成為了一種風格、一種流派,甚至是一種生活方式。而“苦吟”一派的創始人——賈島——因為困守於對於詩中字句的雕琢,像是被五言律詩戴上鐐銬的囚徒,故而被稱為“詩奴”。他用自己的生命詮釋出這兩個字的內涵。在此試舉幾例:

其一為著名的“推敲詩案”。賈島僅一人之力,就將“推”“敲”二字融為一個詞語,從此進入了漢語大字典。其典故見於何光遠《鑑戒錄》卷八《賈忤旨》條:

“忽一日於驢上吟得:‘鳥宿池中樹,僧敲月下門。’初欲著‘推’字,或欲著‘敲’字,煉之未定,遂於驢上作‘推’字手勢,又作‘敲’字手勢。不覺行半坊。觀者訝之,島似不見。時吏部韓愈權京尹,意氣清嚴,威振紫陌。經第三對呵唱,島但手勢未已。俄為官者推下驢,擁至尹前,島方覺悟。顧問欲責之。”

一介草民衝撞大官乃是重罪,可見當時騎在驢上的賈島一定好在韓愈賞識人才,賈島這種專心的作詩態度讓韓愈頗為欣賞,不僅不治罪,反而還與賈島共同“推敲”起來。

古人寫詩,都是信手拈來嗎?

其二,我們可以從賈島的作品中看出他的“苦吟”,最著名的便是《題詩後》:

兩句三年得,一吟雙淚流。

知音如不賞,歸臥故山秋。

這首詩是在賈島寫成《送無可上人》中句“獨行潭底影,數息樹邊身”之後注。可以說字字都透露著作為苦吟詩人的賈島身上接近病態的執著和自尊。

為了兩句詩耗盡了三年光陰,難以想象這三年是怎樣一個煎熬的滋味,如若還是無人賞識,那麼對詩人自己必然是毀滅性的打擊。賈島這樣的行為也著實讓人唏噓,也讓作為讀者的我們感受到了創作古代詩詞的難度。

賈島極端苦吟的創作態度,奇澀精闢的五律特質,清寒幽僻的藝術風格,在文學史上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幾乎在每個時代中都能看到賈島的影子:五代時期所謂“賈島時代”(聞一多《唐詩雜論·賈島》)、宋初的晚唐體、宋末的永嘉四靈、明末的鍾譚,以至清末的同光派都或多或少的收到了賈島的影響。他們都好為五言律詩,在四言八韻中慘淡經營;在創作態度上,這些詩人一樣用生命踐行著“苦吟”;在創作風格上也與賈島有著共通之處,喜好寫出山林事物苦澀幽僻的一面。

可以說,晚唐五代以後的時期內,追慕賈島的詩人一批接著一批。不僅在作詩風格上模仿賈島,更是對賈島的生活、創作態度亦步亦趨。“爭先恐後地”想要成為和賈島一樣的“苦吟詩人。”

古人寫詩,都是信手拈來嗎?

詩人們對於苦吟態度的追隨在他們各自的詩作中隨處可見:

十夜郡齋宿,苦吟身未閒。

——朱慶餘《酬李侍郎》

昏昏過朝夕,應念苦吟人。

——喻鳧《獻知己》

招我郊居宿,開門但苦吟。

——無可《暮秋宿友人居》

到曉改詩句,四鄰嫌苦吟。

——劉得仁《夏日即事》

吟安一個字,捻斷數莖須。

——盧延讓《苦吟》

更有一人名作

杜荀鶴

,將辛苦作詩的整個狀態都在詩中表現出來。首先是自己的生活態度:

四海無寸土,一生惟苦吟。

——《淞中秋日呈所知》

乍可百年無稱意,難教一日不吟詩。

——《秋日閒居寄先達》

生應無暇日,死是不吟時。

——《苦吟》

熬夜苦吟的詩人像不像熬夜加班的我們:

一更更盡到三更,吟破離心句不成。

——《宿親城騷卻寄常山張書記》

山館坐待曉,夜長吟役神。

——《秋宿山館》

古人寫詩,都是信手拈來嗎?

生於一個王朝的他們不自覺的浸染上王朝沒落所帶來的“末世之悲”,自己出生的貧寒又讓他們不能享受到前輩詩豪們完備的教育,而又以文人身份自居,渴望前人的曠世傑作也能出現在自己的手中,仕途多半不順的年輕人們便自然而然地將自己的價值體現寄託在了吟詩作對上,畢竟對於那個時代的貧寒詩人們來說,苦吟寫詩或許是他們惟一“詩人身份”的體現了。

對於當代讀者來說,在適應了快節奏的生活方式之後,我們很難再去相信如此這般的執著。可是這就是當時詩人們最真實的生活圖景,詩歌的創作不可能信手拈來,興至筆隨的理想狀態不可能在每一次詩興大發的時候到來,特別對於才華一般的二三流詩人來說,鑽進四言八句的鐐銬中簡直是再尋常不過了。

作詩難,做好詩更難,宋代大詩人王安石也深諳作詩不易,在此引荊公一句詩作結:

蘇州司業詩名老,樂府皆言妙入神。

看似尋常最奇崛,成如容易卻艱辛。

——《題張司業詩》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