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敲月下門”為什麼是名句？賈島在“推敲”前都幹了些啥?

賈島的“僧敲月下門”經常被人拿來講煉字的重要性。但是，這首《題李凝幽居》能流傳千古，真的就只是因為煉了“推”或者是‘敲”字嗎？把動詞煉好了，真的就能把一首詩寫好了嗎？

煉字不只是煉動詞、形容詞或者連線詞而已，名詞也要煉。

既然煉字的目的是讓詩歌語言更加傳神，能讓詩歌語言傳神的當然不止是動詞、形容詞或者連線詞。古人講煉字是實字、虛字都講的，不但虛字——也就是動詞、形容詞、關聯詞——要煉，實字——也就是名詞——也要煉。這是一個必須要了解的大原則。

普通愛好者們喜聞樂道的煉字大都是煉虛字。事實上，

對於寫作而言，實字反而是更加重要的

。

因為詩歌需要形象的語言，這就註定了詩歌的用字要以實字為主。

大家不妨想一想，我們常說是要有意境，想要有意境那就必然要有意象，能成為意象的詞，自然只能是名詞。換句話說，如果詩中的名詞太少，甚至完全沒有名詞，這首詩肯定是造不出境的，自然也很難有深味。所以名詞在詩中——特別是在律詩當中——佔的比例是很大的。寫作時對大比重的部分完全不上心，把精力全都放在比重小的部分，這種做法顯然是不合理的。這就如同畫龍點睛，點睛之筆固然十分重要，但如果龍的其他部分全都畫成了蛇或者蟲，最後這睛不管怎麼點，龍都不可能畫得好。

現在的人之所以不太講煉實字，是因為現在很多講詩的人沒有什麼可靠的創作經驗。對一個外行來說，一首詩最容易注意到的地方當然是虛字部分。因為實字部分往往是寫作內容，沒受過訓練的人會自動把這一部分忽略掉，他們會本能地覺得這部分內容是固定的，不必深究。

但事實恰恰相反，實字部分才是詩句的根基。

這裡舉一個老生常談的例子。

題李凝幽居

閒居少鄰並，草徑入荒園。

鳥宿池邊樹，僧敲月下門。

過橋分野色，移石動雲根。

暫去還來此，幽期不負言。

這首《題李凝幽居》是賈島的名作，頷聯的“鳥宿池邊樹，僧敲月下門”是經常用來講煉字的一聯。一般人講這一聯，著眼點大抵在“敲”字。但是，

這一聯之所以能夠成立，首先是因為賈島的物象選取非常講究。

這首詩的題目是“題李凝幽居”，那麼詩的內容自然要圍繞著“幽”字來寫：

鳥是容易驚醒的動物，鳥能安穩地棲息在樹上，環境自然是幽靜的，而僧侶本是枯寂冷峭，不問世事的人，再加上用月這種冷色調的物象來點綴，詩句自然有一種幽寂的感覺。有了這個前提之後，才有了後面的推字好還是敲字好。

如果這一聯寫作“猿掛池邊樹，客敲花下門。”就算對句用敲字，也突不出“幽”的境界，突不出“幽”字，這一聯就是不成立的，完全離題嘛，句子都不成立，對句第二字用推字還是用敲字也就不重要了，無論用哪個字，這一聯都不能成立。

為什麼賈島只為“推敲”二字費工夫呢？道理也很簡單，賈島是大詩人，他懂寫詩，而且清冷的境界是他非常擅長營造的一種境界，所以對他而言，意象選取是相對容易的。退一步講，如果賈島連用什麼物象來突出“幽”字都沒想好，也就不會有這一聯的雛形，雛形都沒有，自然也就不存在考慮一二動詞的問題。

斟酌推好還是敲好是寫詩的最後一步，而不是唯一的一步。作為初學者，首先應該考慮選擇哪些物象寫能夠更好的突出主題，然後應該關注，同一個物象，應該選擇那個名稱來寫。

比如“香霧雲鬟溼”，雲鬟就是女子的頭髮嘛，那女子的頭髮可以有很多種備選，“雲鬟”、“鴉鬟”、“螺鬟”、“翠鬟”等等都可以選用，到底選哪個更好？煉實字其實是煉虛字之前更重要的一步，也是更需要我們去優先關注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