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字｜千里鵝毛意不輕

甲骨文 千

“

千里鵝毛意不輕，瘴衣腥膩北歸客。

君侯謙虛不自供，胡不贈世文章伯。”

這是宋人黃庭堅的一段詩句。南宋羅泌的《路史》最早詳細講述了“千里送鵝毛”的故事。傳說唐朝時期，西域回紇國派使者緬伯高帶了一大批禮物進貢給唐朝皇帝。在這批貢物中，最珍貴的要數一隻當年十分罕見的白天鵝。使者車隊到達沔陽河時，緬伯高開啟籠子，把白天鵝帶到水邊讓它喝水。誰知一不小心讓白天鵝飛走了！緬伯高奮力一抓，只抓到一根羽毛。緬伯高只得拿出一塊潔白的綢子，小心翼翼地把鵝毛包好，又在綢子上題了一首詩：“天鵝貢唐朝，山重路更遙。沔陽河失寶，回紇情難拋。上奉唐天子，請罪緬伯高，物輕人意重，千里送鵝毛！”到了長安後唐皇非但沒有怪罪他，反而覺得緬伯高忠誠老實，重重地賞賜了他。從此，“千里送鵝毛，禮輕情意重”的故事廣為流傳開來，比喻禮物雖然微薄，卻含有深厚的情誼。

金文 千

漢語中還有許多用“千里”來表示路途遙遠的成語，如：“千里之行，始於足下”、“千里姻緣一線牽”、“千里命駕”、“千里共嬋娟”等等。漢語也有許多用“千古”來形容時間悠久的詞語，如：“千古興亡多少事”、“一失足成千古恨”、“千古絕唱”等。

在所有表示大數的漢語詞中，“千”似乎是最特別的一個。雖然“百”和“萬”也可以用來泛指大數，但是都沒有“千”字使用得頻繁，而且如果成語中有兩個數表示多，其中一個往往是“千”。比如：千奇百怪、千瘡百孔、千方百計、千軍萬馬、千言萬語、千迴百轉、千辛萬苦、千難萬險、千秋萬代、千村萬落、千頭萬緒、千刀萬剮等等。為什麼“千”字這麼受古人青睞？

小篆 千

我們可以從語言學的角度來解釋這個情況。漢語中常用的十進位詞“十”、“百”、“千”、“萬”中，除了“千”是平聲外，其餘的都是仄聲，甚至更大的數字“億”、“兆”也都是仄聲。漢語四字成語往往要求平仄交替，這樣讀起來才抑揚頓挫。當前後兩組詞既要對仗又要平仄交錯時，“千”就當仁不讓地出現在成語中了。像前面舉的那些例子，都是“千”配平聲字，“百”、“萬”配仄聲字，平平仄仄交錯出現，更加朗朗上口。

“千”字的本義又是什麼呢？許慎《說文解字》：“千，十百也。從十，從人。”千確實是十個百，但是為什麼是“十”加“人”呢？許慎的解釋有些牽強附會。隨著音韻學的發展，後代學者意識到“千”與“人”的讀音在上古時期相同或相近，“千”就是借與其音近的“人”形來表示詞義的。清儒孔廣居在《說文疑疑》中就明確指出，千應當是“從一，人聲。十百千皆數之成，故皆從一。”孔氏的說法是有道理的。當代戴家祥先生也說：“千字從一人，猶百之從一白也。以一加於人為千，猶以一加於白為百也。”甲骨文中“人”形正反無別，“千”也有正反異體。所以我們可以在甲骨文裡看到在“人”字中間加兩橫、三橫、四橫的字樣，分別表示兩千、三千、四千的概念。

俗語說，“千金難買老來瘦”。“千金”極言錢財多。漢代以一斤金為一金，值萬錢。《史記》上就有記載：“呂不韋者，陽翟大賈人也、往來販賤賣貴，家累千金。”“千金”一詞，除了表示錢多以外，也可以用來指人。南朝時的文學家謝朏（fei３）幼而聰慧，十歲就被人稱為神童，其父謝莊高興地說謝朏“真吾家千金”，後來歷史上近千年時間都用這兩字比喻出類拔萃的少年男子。把少女稱做千金或千金小姐，則是元明以後的事。元代戲曲、明清小說中，大戶人家的女孩被普遍稱為“千金”，“千金小姐”這一稱謂便流傳了下來。

有一個傳說，一天折一隻紙鶴，堅持一千天，就可以給自己喜歡的人帶來幸福。

邰正宵的歌曲《千紙鶴》正是用了這個傳說：

“折一千對紙鶴，結一千顆心情——”可是歌曲流行以後，許多人把“千紙鶴”作為一個詞來理解了，出現了“千紙鶴的折法”、“折一隻千紙鶴”這樣的錯誤用法。

賭場上還有“出老千”的說法，據說來源於紙牌。有些地區玩紙牌時規定老千、紅花、老蓋、一筒、一索、一萬等都叫“么”，自然成副，九個“么”算胡牌，出老千屬於不按正規出牌，有作弊的嫌疑。所以後來把賭場作弊稱為“出老千”。

“千”在數學上也是一個重要的數字。在西方的數學體系裡，計量單位多為千進位制，數字總是以千倍而再上一個臺階，如千（thousand）、百萬（million）、十億（billion）等。在計算機學科裡使用的計量單位表示不同等級的“大”時，也是使用的千進位制。如mega-的詞根義是“巨”，其數值是“百萬”，我們把它譯為“兆”，如megabyte就是“兆位元組”。我們經常問：“你的優盤有幾個兆？”也可以問“是幾個M？”giga-是mega-的千倍，即10億，gigabyte就是千兆位元組，我們現在都簡稱為“G”，如：“你的電腦硬碟有幾個G？”giga的千倍則用tera表示，它的數值是萬億，譯為“兆兆”，不過人們大多簡稱為“T”。而tera的千倍是peta，後面還有exa、zetta、yotta等，一級比一級大千倍。而在漢語文化圈裡，中國、日本、韓國、越南等地使用的都是萬進位制：萬、億、兆、京等等。由此可見中國的古人在對大數的掌控能力方面是超過西方一個檔次的，但是由於近幾百年來科技的話語權已經被西方主導，所以千進製成為當下國際通行的進位制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