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宗元•寄京兆許孟容書

許孟容（公元740~815年），字公範，京兆長安人。進士出身，初為校書郎，德宗升遷他做禮部侍郎，為官清正，以直言進諫、提掖儒士而聞名於當世。憲宗元和初年，許孟容再遷升尚書右丞、京兆尹。

這是柳宗元於元和四年（公元809年）寄給唐朝的京兆尹許孟容的信。京兆尹是京都長安及其近畿的地方行政長官。官階從三品，地位相當高，是重任。許孟容在任內肯和貶謫永州的柳宗元寫倍往來，引起了宗元想從永州“量移”內地的期望。

柳宗元在寫給許孟容的信中，訴說自己貶居永州五年的狀況，生活窮困、疾病纏身，喪妻後未能再娶，尚無子嗣，擔心柳氏祠基無人祭掃。宗元同時在信中對自己於永貞年間獲罪遭貶作了適當的解釋，並列舉自古賢人才士被謗議的許多例子，用來比喻他自己遭受了不白之冤，並希望許京兆能挽救他、解除他的罪籍等心情。這封信實際上是一篇披肝瀝膽充滿血淚的言志抒情散文，後代的評論家甚至將柳宗元此信和司馬遷《報任安書》相比擬，評價頗高。

宗元再拜

五丈

座前：伏蒙賜書誨諭（

huì yù

），微

悉重厚

，

欣踴

（

yǒng

）恍惚，疑若夢寐。捧書叩頭，

悸

（

jì

）不自定。伏念

得罪來五年

，未嘗有故舊大臣肯以書

見及

者。何則？罪謗交積，群疑當道，誠可怪而畏也。

是以兀兀

（

wù wù

）忘行，尤負重憂，殘骸（

hái

）餘魂，百病所集，

痞結伏積

，不食自飽。

1、五丈：許孟容排行第五，與宗元的父親是朋友； 2、悉：瞭解；重厚：寬厚之意； 3、欣踴：歡躍； 4、悸：心跳動； 5、得罪來五年：宗元805年獲罪被貶永州（湖南零陵），809年得孟容書； 6、見及：賜下； 7、是以：所以；兀兀：不動的樣子； 8、痞結：腹內鬱結成塊；伏積：消化不好。

或時寒熱，水火互至，內消肌骨，非獨

瘴癘

（

zhàng lì

）為也。忽奉

教命

，乃知幸為

大君子

所

宥

（

yòu

），欲使

膏肓

（

huāng

）

沉沒

，復起為人。夫何

素望

，敢以及此？

1、瘴癘：熱帶山林地區溼熱蒸鬱，易制人疾病； 2、教命：猶教令，對下的告諭； 3、大君子：對許孟容的尊稱；宥：原諒； 4、膏肓沉沒：說自己如病重、瀕臨絕境的人； 5、素望：平素的聲望。

宗元早歲與

負罪者

親善，始

奇其能

，謂可以共立仁義、

裨

（bì）教化，

過

不自料，勤勤勉勵，惟以中正信義為志，以興堯、舜、孔子之道，利安

元元

為務，不知愚陋不可力強，其

素意

如此也。末路

阨

（

è

）

塞臲(

niè

）

兀

，事既

壅隔

，很

忤

（

wǔ

）

貴近

，狂疏

繆戾

（

miù lì

），蹈不測之辜。

1、負罪者：指參與永貞革新而獲罪的同僚； 2、奇其能：欽佩那些同僚有才能； 3、裨：增益； 4、過：過失； 5、元元：指人民； 6、素意：平素的意願； 7、

阨塞：險要之地；臲兀：動搖不安； 8、

壅隔：阻隔； 9、忤：不順從；貴近：達官和近侍； 10、繆戾：過錯。

群言沸騰，鬼神交怒。加以素卑賤，暴起領事，人所不信。

射利求進者

填門排戶，

百不一得

。一旦

快意

，更造怨

讟

（

dú

）。以此大罪之外，

詆訶

（

dǐ hē

）萬端，

旁午構扇

，使盡為敵仇，協心同攻，外連強暴失職者以致其事。

1、射利：謀取財利；求進者：指尋求薦舉的人； 2、百不一得：指百人中也難以滿足一個人的要求； 3、快意：指宗元遭貶逐而被人幸災樂禍； 4、讟：誹謗； 5、詆訶：詆譭； 6、旁午：交錯；構扇：挑撥煽動。

此皆丈人所聞見，不敢為他人道說。懷不能已，覆載

簡牘

。

此人

雖萬被誅戮，不足

塞

（

sè

）

責

，而豈有賞哉？今其

黨與

，幸獲

寬貸

，各得

善地

，無公事，

坐食俸祿

，明德至

渥

（

wò

）也，尚何敢更

俟

（

sì

）除棄廢痼（

gù

），以希

望外

之澤哉？

1、簡牘：古代書寫用的竹簡和木片，此指書信； 2、此人：指永貞革新領袖王叔文，

貶為

渝州司戶

，元和元年（806年）賜死

； 3、塞責：補過； 4、

黨與：同黨的人； 5、寬貸：寬恕； 6、善地：條件好的地方，被貶的“八司馬”中，有的調遷到距離京都更近的州縣； 7、

坐食俸祿：柳宗元貶永州司馬，並不任職視事，只拿薄薪； 8、渥：優厚； 9、俟：等待； 10、望外：意料之外。

年少氣銳，

不識幾

（

jī

）

微

，不知當（

dàng

）不（

fǒu

），但欲一心

直遂

，果陷刑法，皆自所求取得之，又何怪也？

1、不識幾微：指不注意小節； 2、直遂：直接達到目的。

宗元於眾黨人中，

罪狀最甚

。神理降罰，又不能即死。猶對人言語，求食自活，迷不知恥，日復一日。然亦有大故。自以得姓來二幹五百年，代為

冢

（zhǒng）

嗣

（sì）

。

1、罪狀最甚：永貞革新人物，以“二王劉柳”為核心；王叔文、王伾、劉禹錫、柳宗元； 2、冢嗣：嫡長子，此指世族大姓的後裔；柳氏出自姬姓，是魯國大夫柳下惠的後裔。

今抱非常之罪，居

夷獠

（

liáo）

之鄉

，卑溼昏

霿

（méng），恐一日

填委溝壑

（hè）

，

曠墜先緒

，以是

怛

（

dá

）

然

痛憾，心骨沸熱。

煢煢孤立

，未有子息。

荒陬

（

zōu

）中少士人女子，無與為婚，世亦不肯與罪人親暱，以是

嗣續之重

，不絕如縷。

1、夷獠之鄉：古指少數民族居住的邊遠地區，此指永州； 2、霿：天氣昏蒙，晦暗； 3、填委溝壑：指人死後無人收屍，拋于山谷中； 4、曠墜：廢墜，喪失；先緒：意指祖先的血脈； 5、怛然：憂傷； 6、煢：沒有依靠，孤獨；柳宗元原配夫人已故，此時尚未續絃； 7、荒陬：荒落，荒僻； 8、嗣續之重：把延續子嗣看得很重。

每當春秋

時饗

（

xiǎng

），

孑

（

jié

）

立

捧

奠

，顧眄（

miǎn

）無後繼者，

懍懍

（

lǐn

）然欷歔（

xī xū

）

惴

（

zhuì

）

惕

，恐此事便

已

，椎（

chuí

）心傷骨，若受鋒刃。此誠丈人所共憫惜也。

1、時饗：亦作“ 時享”，太廟四時的祭祀，古代帝王臣民都行時享之禮；《周禮•春官•大宗伯》：以祠，春享先王；以禴yuè，夏享先王；以嘗，秋享先王；以烝，冬享先王； 2、孑立：獨立無依，孤立；奠：向死者供獻祭品致敬； 3、懍懍：危懼；惴惕：不安； 4、已：止，停。

先墓在城南，

無異子弟為主

，獨託村鄰。自譴逐來，訊息存亡不一至。

鄉閭

（

lǘ

）主守者，固以

益怠

。晝夜哀憤，懼便毀傷松柏，

芻

（

chú

）牧不禁，以成大

戾

（

lì

）。近世禮重拜掃，今已

闕

（

quē

）者四年矣。

1、無異子弟為主：沒有其他子弟人等代為戶主； 2、鄉閭： 古以二十五家為閭，一萬二千五百家為鄉，因以“鄉閭”泛指民眾聚居之處； 3、益怠：更加怠慢； 4、芻：割草；牧：放牧； 5、戾：罪過； 6、闕同“缺”，意指間斷。

每遇

寒食

，則北向長號（

háo

），以首頓地。想田野道路，士女遍滿，皂隸庸丐，皆得上父母丘墓，

馬醫夏畦

（

qí

）之鬼，無不受子孫追養者。然此已

息望

，又何以雲哉？城西有數頃田，樹果數百株，多先人手自封植，今已荒穢，恐便斬伐，無復愛惜。

1、寒食：清明節前一日，或每年冬至後的105天，舊俗此間禁火，故名寒食，民間有祭奠亡者習俗； 2、馬醫：給馬治病的獸醫，在古代地位低微，與乞丐同列；夏畦：原指夏日在田間勞作的人，文中泛指貧賤者； 3、息望：不再生妄想，絕望。

家有賜書三千卷，尚在善和裡舊宅，宅今已三易主，書存亡不可知。皆付受所重，常繫心腑，然無可為者。立身一敗，萬事瓦裂，身殘家破，為世大

僇

（

lù

），復何敢更望大君子撫慰收恤，尚置人數中邪（

yé

）？是以當食不知辛鹹

節適

，洗

沐盥漱

（

guàn shù

），動

逾

歲時，一搔面板，塵垢滿爪。誠憂恐悲傷，無所告訴，以至此也！

1、僇：羞辱，恥辱； 2、節適：指飢飽合度； 3、沐：洗頭髮；盥漱：洗手和漱口； 4、逾：超過。

自古賢人才子，秉志

遵分

（

fèn

），被謗議不能自明者，僅以百數。故有

無兄盜嫂

，娶孤女雲

撾

（

zhuā

）婦翁者。然賴當世豪傑，分明辨別，卒光史籍。管仲遇盜，升為功臣；匡章被不孝之名，孟子禮之。今已無古人之實為而有詬，慾望世人之明己，不可得也！直不疑買金以償同舍，劉寬下車，歸牛鄉人。此誠知疑似之不可辯，非口舌所能勝也。

1、遵分：遵守職分； 2、無兄盜嫂：指無中生有的毀謗；語出《漢書•直不疑傳》：“人或毀不疑曰：‘不疑狀貌甚美，然特毋柰其善盜嫂何！’不疑聞，曰：‘我乃無兄。’然終不自明。”； 3、撾：鞭打；《東觀漢記•第五倫傳》，嘗見上曰：“聞卿為吏，撾妻父，不過從兄飯，寧有之邪？”對曰：“臣三娶妻，皆無父”。

鄭詹束縛於晉，終以無死；鍾儀南音，卒獲返國；叔向囚虜，自期必免；範痤騎危，以生易死；蒯（

kuǎi

）通據鼎耳，為齊上客；張蒼、韓信伏斧鑕（

zhì

），終取將相； 鄒陽獄中，以書自活；賈生斥逐，復召宣室；倪寬擯（

bìn

）死，後至御史大夫；董仲舒、劉向下獄當誅，為漢儒宗。此皆瑰偉博辯奇壯之士，能自解脫。今以

恇

怯（

kuāngqiè

）

淟涊

（

tiǎn

niǎn）

，下才末伎，又

嬰

恐懼痼（

gù

）病，雖欲慷慨

攘

（

rǎng

）

臂

，自同昔人，愈疏闊矣！

1、恇：驚慌，害怕； 2、淟涊：汙濁，骯髒； 3、嬰：經受； 4、攘臂：挽起衣袖。

賢者不得志於今，必取貴於後，古之著書者皆是也。宗元近欲務此，然力薄才劣，無異能解，雖欲秉筆

覼(luó)縷

，神志荒耗，前後遺忘，終不能成章。往時讀書，自以不至

抵滯

，今皆頑然無復

省錄

。每讀古人一傳（

zhuàn

），數紙已後，則再三伸卷，復觀姓氏，旋又廢失。假令萬一除刑部囚籍，復為士列，亦不堪當世用矣！

1、覼縷：詳細敘述； 2、抵滯：遲鈍，不靈活； 3、省錄：記憶。

伏惟

興哀於無用之地，垂德於不報之所，但以通家宗祀為念，有可動心者，操之勿失。不敢望歸掃

塋

（

yíng

）

域

，退託先人之廬，以盡

餘齒

，姑遂

少北

，益輕瘴癘，就婚娶，求

胤嗣

，有可付託，即冥然長辭，如得

甘寢

，無復憾矣。

1、伏惟：表示伏在地上想，下對上陳述時的表敬之辭； 2、塋域：墓地； 3、餘齒：餘年； 4、少北：指稍微向北內遷； 5、胤嗣：後嗣，後代； 6、甘寢：安睡，表示沒有什麼牽掛。

書辭繁委，無以自道。然即文以求其志，君子固得其肺肝焉。

無任懇戀

之至。不宣。宗元再拜。

1、無任：很、非常、不勝； 2、懇戀：懇切戀念。

全文：

宗元再拜五丈座前：伏蒙賜書誨諭（huì yù），微悉重厚，欣踴（yǒng）恍惚，疑若夢寐。捧書叩頭，悸（jì）不自定。伏念得罪來五年，未嘗有故舊大臣肯以書見及者。何則？罪謗交積，群疑當道，誠可怪而畏也。是以兀兀（wù wù）忘行，尤負重憂，殘骸（hái）餘魂，百病所集，痞結伏積，不食自飽。或時寒熱，水火互至，內消肌骨，非獨瘴癘（zhàng lì）為也。忽奉教命，乃知幸為大君子所宥（yòu），欲使膏肓（huāng）沉沒，復起為人。夫何素望，敢以及此？

宗元早歲與負罪者親善，始奇其能，謂可以共立仁義、裨（bì）教化，過不自料，勤勤勉勵，惟以中正信義為志，以興堯、舜、孔子之道，利安元元為務，不知愚陋不可力強，其素意如此也。末路阨（è）塞臲（niè）兀，事既壅隔，很忤（wǔ）貴近，狂疏繆戾（miù lì），蹈不測之辜。群言沸騰，鬼神交怒。加以素卑賤，暴起領事，人所不信。射利求進者填門排戶，百不一得。一旦快意，更造怨讟（dú）。以此大罪之外，詆訶（dǐ hē）萬端，旁午構扇，使盡為敵仇，協心同攻，外連強暴失職者以致其事。

此皆丈人所聞見，不敢為他人道說。懷不能已，覆載簡牘。此人雖萬被誅戮，不足塞（sè）責，而豈有賞哉？今其黨與，幸獲寬貸，各得善地，無公事，坐食俸祿，明德至渥（wò）也，尚何敢更俟（sì）除棄廢痼（gù），以希望外之澤哉？年少氣銳，不識幾（jī）微，不知當（dàng）不（fǒu），但欲一心直遂，果陷刑法，皆自所求取得之，又何怪也？

宗元於眾黨人中，罪狀最甚。神理降罰，又不能即死。猶對人言語，求食自活，迷不知恥，日復一日。然亦有大故。自以得姓來二幹五百年，代為冢（zhǒng）嗣（sì）。今抱非常之罪，居夷獠（liáo）之鄉，卑溼昏霿（méng），恐一日填委溝壑（hè），曠墜先緒，以是怛（dá）然痛憾，心骨沸熱。煢煢孤立，未有子息。荒陬（zōu）中少士人女子，無與為婚，世亦不肯與罪人親暱，以是嗣續之重，不絕如縷。每當春秋時饗（xiǎng），孑（jié）立捧奠，顧眄（miǎn）無後繼者，懍懍（lǐn）然欷歔（xī xū）惴（zhuì）惕，恐此事便已，椎（chuí）心傷骨，若受鋒刃。此誠丈人所共憫惜也。

先墓在城南，無異子弟為主，獨託村鄰。自譴逐來，訊息存亡不一至。鄉閭（lǘ）主守者，固以益怠。晝夜哀憤，懼便毀傷松柏，芻（chú）牧不禁，以成大戾（lì）。近世禮重拜掃，今已闕（quē）者四年矣。每遇寒食，則北向長號（háo），以首頓地。想田野道路，士女遍滿，皂隸庸丐，皆得上父母丘墓，馬醫夏畦（qí）之鬼，無不受子孫追養者。然此已息望，又何以雲哉？城西有數頃田，樹果數百株，多先人手自封植，今已荒穢，恐便斬伐，無復愛惜。

家有賜書三千卷，尚在善和裡舊宅，宅今已三易主，書存亡不可知。皆付受所重，常繫心腑，然無可為者。立身一敗，萬事瓦裂，身殘家破，為世大僇（lù），復何敢更望大君子撫慰收恤，尚置人數中邪（yé）？是以當食不知辛鹹節適，洗沐盥漱（guàn shù），動逾歲時，一搔面板，塵垢滿爪。誠憂恐悲傷，無所告訴，以至此也！

自古賢人才子，秉志遵分（fèn），被謗議不能自明者，僅以百數。故有無兄盜嫂，娶孤女雲撾（zhuā）婦翁者。然賴當世豪傑，分明辨別，卒光史籍。管仲遇盜，升為功臣；匡章被不孝之名，孟子禮之。今已無古人之實為而有詬，慾望世人之明己，不可得也！直不疑買金以償同舍，劉寬下車，歸牛鄉人。此誠知疑似之不可辯，非口舌所能勝也。

鄭詹束縛於晉，終以無死；鍾儀南音，卒獲返國；叔向囚虜，自期必免；範痤騎危，以生易死；蒯（kuǎi）通據鼎耳，為齊上客；張蒼、韓信伏斧鑕（zhì），終取將相； 鄒陽獄中，以書自活；賈生斥逐，復召宣室；倪寬擯（bìn）死，後至御史大夫；董仲舒、劉向下獄當誅，為漢儒宗。此皆瑰偉博辯奇壯之士，能自解脫。今以恇怯（kuāngqiè）淟涊（tiǎn niǎn），下才末伎，又嬰恐懼痼（gù）病，雖欲慷慨攘（rǎng）臂，自同昔人，愈疏闊矣！

賢者不得志於今，必取貴於後，古之著書者皆是也。宗元近欲務此，然力薄才劣，無異能解，雖欲秉筆覼（luó）縷，神志荒耗，前後遺忘，終不能成章。往時讀書，自以不至抵滯，今皆頑然無復省錄。每讀古人一傳（zhuàn），數紙已後，則再三伸卷，復觀姓氏，旋又廢失。假令萬一除刑部囚籍，復為士列，亦不堪當世用矣！

伏惟興哀於無用之地，垂德於不報之所，但以通家宗祀為念，有可動心者，操之勿失。不敢望歸掃塋（yíng）域，退託先人之廬，以盡餘齒，姑遂少北，益輕瘴癘，就婚娶，求胤嗣，有可付託，即冥然長辭，如得甘寢，無復憾矣。

書辭繁委，無以自道。然即文以求其志，君子固得其肺肝焉。無任懇戀之至。不宣。宗元再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