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業：九州本——《三國演義》“志傳”系列明刊上圖下文簡本

《三國演義》版本分為“演義”系列和“志傳”系列兩大類，“志傳”系列又分為“繁本”和“簡本”兩類，“簡本”中又可再分為“志傳”小系列和“英雄志傳”小系列兩種。

簡本“志傳”小系列目前一共有8種版本。簡本“志傳”小系列可分為3組，第一組包括誠德堂本、九州本和黃正甫本，第二組包括朱鼎臣本和劉龍田本，第三組“合圖”本包括忠正堂本、天理圖本和費守齋本。

九州本卷六

其中日本九州大學的《三國演義》藏本以前從未被著錄和研究，直到2013年中川諭先生在九州大學中央圖書館發現了此本。

2013年復旦大學小說數字化會年會中川諭先生髮表文章介紹此本，認為此本屬於“志傳”本第一組，接近誠德堂本。

2019年我應日本九州大學中裡見敬邀請到福岡出席日本中國古典小說研究會年會，到九州大學親自看到了九州本。

九州本和誠德堂本文字接近，屬於“志傳”系列同一組。但仔細比對，兩本文字互有脫落，因此它們應該是“兄弟”關係，有共同祖本。

九州本的主要問題是其題署。題署有三行字，但由於第一頁右下角缺損，只看到：第一行“東原”，第二行“古臨 衝”，第三行“三建 書”。

九州本卷首

第一行“東原”肯定是“東原 羅貫中”，各種版本都如此，沒有異議。

第二行“古臨 衝”，日本金文京先生首先指出：“古臨 衝”就是“古臨 沖懷 朱鼎臣”，因為《三國演義》朱鼎臣本卷13、14的題署就是如此。由此可確認：九州本的編輯就是朱鼎臣。

這樣，就出現了兩種朱鼎臣本《三國演義》，一本藏於美國哈佛大學燕京圖書館和英國倫敦博物館，一本藏於日本九州大學圖書館。

但我經過文字比對，發現哈佛朱鼎臣本文字有多處缺失，而九州本文字沒有缺失，兩本文字差異很大。但兩本的插圖很多類似，見後面的分析。

因此我認為，兩個朱鼎臣本應該是兩個書商分別刊刻的，可能都是假借了朱鼎臣的名義，實際都不是朱鼎臣所編輯。

《美國藏朱鼎臣輯本三國志史傳》

九州本題署第三行“三建 書”問題就複雜了。

按照第一、二行“東原、古臨”都是地名，則“三建”也應該是地名。福建師大鄧雷告知，福建確實有“三建”的稱呼，是指福建在明代建寧府（今建甌市）下屬建陽（今建陽市）、建安（今建甌市）二縣，一府兩縣有三名，因此有時統稱“三建”。

“三建”問題解決了，空格後是“書”字，對此一般認為是“書林”，即“三建 書林”。

關鍵是“三建 書林”下面缺損的書坊名字是什麼？這又有幾種不同解釋。

一種解釋是“三建 書林”後面是“喬山堂”，日本上原究一查到，喬山堂確實曾以“三建書林喬山堂”名義刊刻過多種書。“三建書林”後有題“劉龍田刻本”，有題“喬山堂刻本”。

如此本確實是劉龍田所刻，則劉龍田也和朱鼎臣一樣，同時刊刻了兩種《三國演義》版本。因為劉龍田曾刊刻了一種繁簡混合本（即拼湊本），而九州本是完全的簡本，文字簡略，插圖也減少到幾頁一幅，因此篇幅大大減小。如劉龍田再次刊刻完全簡本的《三國演義》，應該在劉龍田本基礎上，保留原簡本文字，再把繁本簡化即可。

九州本八卷

但根據文字研究可知，現有的九州本和劉龍田本不屬於一組，文字有很大差異。由此看劉龍田“一坊二刻”似乎不太可能，九州本是劉龍田所刊刻的可能性似乎也很小。我個人認為，“三建書林”後面是書坊名，但不是“喬山堂”。

九州本題署是朱鼎臣，就出現了兩個朱鼎臣本。如刊刻書坊是喬山堂劉龍田，就又出現兩個劉龍田本。而這兩個朱鼎臣本和劉龍田本文字差異都很大。

我個人認為，此本還是朱鼎臣所刊刻，“三建書林”後書坊名不是“喬山堂”。

美國哈佛大學燕京圖書館藏朱鼎臣本

九州本的插圖引起一些爭論，我本不想再提此問題。但考慮可能有些學者不熟悉《三國演義》版本，因此在這裡還是要把這個問題再說清楚。

曾有學者在權威期刊發表文章談九州本和周曰校本插圖，文章只比對其中一幅“張飛怒鞭督郵”插圖，就認定九州本插圖 “取法周曰校本的插圖”“整體構思卻是一致的”，並從“美術學”角度進行了詳細的分析。

為使讀者清楚這次爭論，請看下面九州本等“志傳”版本“張飛怒鞭督郵”插圖和周曰校本的對比。

第一類以九州本為代表，圖中督郵站立著被張飛綁在樹上鞭打，劉備和關羽在旁勸阻。類似只有費守齋本，但構圖完全不同。

第二類是督郵被綁在樹上，張飛鞭打，有餘象鬥、餘評林、楊閔齋、朱鼎臣、忠正堂本。

第三類是督郵站立著被張飛綁著鞭打，有黃正甫、劉榮吾本。

第四類是張飛把督郵打倒在地鞭打，有葉逢春、鄭少垣、劉龍田本。

第五類是督郵在座椅上被鞭打，有劉興我、鄭喬林本。

志傳本“鞭督郵”插圖

由此看出，上圖下文插圖構思有些差異，但九州本插圖中張飛的姿勢明顯和餘象鬥、餘評林、楊閔齋、朱鼎臣、忠正堂本十分相似。

版本改編時文字有時差不多，而插圖繪製一般為省事常會模仿，因此根據插圖也可以看出版本的關係和演化。如此例，九州本題署是朱鼎臣，還是劉龍田有爭議。但從此插圖看，九州本插圖肯定是接近朱鼎臣本，而不是劉龍田本。後面分析“英雄志傳”插圖時再做介紹。

再看周曰校本插圖，張飛把督郵打到在地鞭打，和葉逢春、鄭少垣、劉龍田本類似，但絕對和九州本不同，因為九州本督郵是站立著被張飛綁在樹上鞭打。

周曰校本和九州本唯一相似的是，旁邊都有劉備和關羽。但九州本二人都對著張飛在勸阻，而周曰校本二人是在相對交談，沒有任何勸阻的意思。

從張飛舉鞭和督郵站立姿勢，九州本插圖到底是接近周曰校本，還是接近“志傳”本，我相信讀者看了自有公論吧。

周曰校本、九州本、朱鼎臣本、劉龍田本“祭東風”插圖

我還仔細逐一比對了九州本和周曰校本的所有插圖，限於篇幅，在此只比較第97則“諸葛亮祭東風”插圖。

比對周曰校本、九州本、朱鼎臣本和劉龍田本四版本插圖，可清楚看出九州本是上圖下文字，構圖、畫法都和周曰校本整幅插圖差異極大，兩者沒有任何關係。，由於篇幅所限不能把所有插圖一一比對。

在我指出此文的問題後，對方不但不認錯，還在另一次研討會上，再次發表文章辯解稱兩本插圖“即便畫幅形式有差異，也不影響兩者整體構思的相似，只要具備基本常識的人，都能明白這個道理”。

請看我舉出的幾個例證，是我不“具備基本常識”，還是對方“具備基本常識”？大家看看這些插圖自有公論，還需要我再解釋嗎？。

喬山堂刊本《三國志傳》

再比較九州本和同樣上圖下文朱鼎臣本、劉龍田本插圖，雖然朱鼎臣本、劉龍田本插圖比較粗糙，儲存也很差，但還是可以看出，九州本和朱鼎臣本在諸葛亮站立姿勢、祭桌擺放等都極為相似，而和劉龍田本相反，這是不爭的事實。

因此九州本應該接近朱鼎臣本，而絕不是周曰校本或劉龍田本。不需要再舉出更多的例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