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節特稿 | 李清照致信“宰相”救父親，辛棄疾生氣寫詩罵兒子

在人的一生中，父親角色的影響至關重要。

普通人如此，名人也不例外。

毋庸置疑，李清照能最終成為中國第一女詩人，與他父親的教育和直接影響密不可分。

李格非，字文叔，濟南章丘人。

生於1045年，是北宋有名的文學家。

31歲中進士，曾在河北做官，後為鄆州教授，所以也被譽為“鄆州教授”，後官至禮部員外郎。

李格非才華過人，以《洛陽名園記》傳世，繼黃庭堅、秦觀等人之後，被稱為“後蘇門四學士”之一。

除家庭教育與耳濡目染之外，李清照走上詩歌創作道路並出名，都和父親息息相關。

△// 繪畫中的李清照

李清照17歲那年，從南方帶回了同為蘇門弟子的張耒一首七言詩，即《題中興頌碑後》。

沒想到的是，正是這首詩激發了李清照的詩歌靈感，連著寫了兩首和詩。

李格非看到其中的“勤政樓前走胡馬，珠翠踏盡香塵埃。何為出戰輒披靡，傳置荔枝多馬死”這樣的詩句時，

他怔住了。

△//這個場景是專門表現李清照接受父母教誨的

李清照也正是因為這兩首詩，轟動了整個京城詩壇，並從此走上詩歌寫作之路，一發而不可收。

後來，李清照與金石學家趙明誠相識並結婚，夫妻倆夫唱婦隨，本該過上幸福無憂的生活。

△//李清照與趙明誠舉案齊眉

趙明誠的父親叫趙挺之，也就是李清照的公公，山東諸城人，在當時也是顯赫一時的人物，最後竟官至宰相。不巧的是，李格非和趙挺之雖然是山東老鄉，在朝廷裡，卻分屬於兩個不同的政治派別。

趙挺之跟著王安石，屬於主張變法的新黨人物。而李格非則是蘇軾的門徒，自然屬於舊黨人物。到1102年秋天，李清照父親因為與蘇軾的關係，列入元祐派系，被罷官遣回原籍章丘居住。

△//人比黃花瘦

面對父親慘遭厄運，年輕氣盛、性格堅毅的李清照不能坐視不管，她經過再三斟酌和權衡，決心伸出援手，大膽一試，看能不能挽救一下父親。

李清照鼓起勇氣給自己的公公趙挺之寫了一封信，提出要搭救父親的請求，她寄予殷切的希望，懇求公公趙挺之能夠出面給父親說情。

△//在趵突泉公園內，有李清照紀念堂，也是遊客常去的地方

然而，複雜殘酷的宮廷政治鬥爭豈是一個文弱女子所能夠了解的，李清照寫給公公的信件沒有得到任何迴應，趙挺之既沒有表態願意出面相救，也沒有直接拒絕。

也許這本身就是一種很鮮明的姿態。

△//從神似的角度看，這個形象也許更接近李清照

李清照後來談及此事，在文章中說“炙手可熱心可寒”，表達出對趙挺之態度的不滿。

不久，李清照的父親李格非就被遣返章丘故里，幾年後去世，終年61歲。

眼看著父親官場跌落，自己的公公又無動於衷，可以想象，她該是多麼憤怒，又多麼失望。

更讓人沒想到的是，幾年後，趙挺之也在宮廷政治鬥爭中落敗。1107年，68歲的趙挺之被迫辭掉宰相職位，沒幾天就去世了。

△//李清照紀念堂中的漢白玉雕像

他的政敵蔡京藉機大肆報復，派人抄了趙挺之的家，還把他3個兒子全都抓了起來。

這些莫測的命運變化，還真就像是李清照在《行香子》中寫的那樣：“甚霎兒晴，霎兒雨，霎兒風。”

後因查無實據，趙明誠很快就被放了出來。官職丟了，京城也呆不下去了。這一年，也就是1107年，趙明誠和李清照也返回山東青州，在那裡一住就是10年。

△//《金石錄》書影

而這時候，李清照的父親已經去世兩年多了。

到1127年，開封發生靖康之變，北宋滅亡，遠在青州的李清照夫婦也呆不下了，只好被迫南渡。

整個中國也從此開始了長達150多年的南北分割局面。

就在李清照南渡13年後，到了1140年，濟南另一個偉大的詞人在遙牆鎮四風閘村出生，他就是辛棄疾。

△//右手詩書左手劍，正是辛棄疾的真實寫照

辛棄疾能文能武，21歲就聚兵靈巖寺，舉起抗金義旗，隨後投奔耿京起義大軍，轉戰南北，壯舉多多。

其中，最廣為人知的，除了隻身半路劫殺叛徒義端和尚外，還有一次，他獨領50名騎兵，趁夜間闖入金軍幾十萬人大營，如探囊取物一般擒獲叛賊張安國，並策反一萬多人，連夜奔突，越過邊境線，回到南宋。

△//辛棄疾畫像與對聯：抗金護國藝術豪放 棄疾詞才齊名東坡

這一傳奇經歷一下子轟動了朝野，並在以後漫長的時間內，都成了辛棄疾人生的輝煌標籤。

然而，令人沒想到的是，來到南宋的辛棄疾再也沒有機會重返戰場，實現驅敵復國的願望。

△//一生都鬱郁不得志的辛棄疾

1163年，辛棄疾被任命為江陰軍籤判（即現在的江陰市），時任江陰權知軍州事的趙士鵬熱心地為辛棄疾介紹了第一任妻子趙嬛，當年年底，辛棄疾與18歲的趙嬛成家。

婚後不久，趙嬛就懷孕了，10個月後產下一子。辛棄疾大喜過望，好好宴請了賓客，給孩子取名為稹。稹是草木旺盛的意思，也同“縝”，有細緻、細密的含義。

然而，非常不幸的是，孩子出生後不久，趙嬛就染病在身，醫治無效，去世了。

△//鉛山辛棄疾墓

宋朝有納妾的習俗，身為南宋官員辛棄疾有過兩任妻子，也曾先後納妾多人，她們為辛棄疾一共生下了9個兒女，七男兩女。

在辛稹之下，又有辛秬、辛稏、辛穮（biāo）、辛穰（ráng）、辛穟（sui）、辛秸、辛褎（xiù）和辛（gòng），最小的早殤。

辛棄疾子女的名字大都和莊稼、植物有關。

“秬”是指黑色的黍子；“稏”這個字本身就是稻穗搖動或水稻多的樣子；“穮”是指耕地除草；“穰”是指穀物成熟；“穟”是禾穗飽滿的意思；“秸”說的是莊稼收割後的莖；“褎”是禾苗漸長的樣子；“”是圓筒狀的木質器皿。

可以看得出來，辛棄疾心裡以農為本的思想還十分濃厚。

他真心期望著，子女們能像自己一樣，將來無論有什麼官職和名譽加身，都要保持和大地的親近關係，保持好一個農人的淳樸本色。

△//郭沫若1959年撰書：鐵板銅琶繼東坡高唱大江東去，美芹悲黍冀南宋莫隨鴻雁南飛。

△//這兩張牌匾都由郭沫若書寫

辛棄疾不僅是一個華夏馳名的愛國詞人，在家裡，他也是一位好父親，繁忙之餘，常常和孩子們一起玩耍，其樂融融。

在他眾多名篇中，其中有一首就是生動反映這種父子天倫之樂景象的。

茅簷低小，溪上青青草。

醉裡吳音相媚好，白髮誰家翁媼？

大兒鋤豆溪東，中兒正織雞籠。

最喜小兒無賴，溪頭臥剝蓮蓬。

——《清平樂·村居》

這首詩寫於辛棄疾隱居江西上饒帶湖期間，這時候，他結婚已經20多年，大兒子辛稹也已長大成人。

時間很快過去，轉眼間就到了1193年初。

△//豎立在鉛山信江岸邊的辛棄疾塑像，有二三十米高

在南宋官場上摸爬滾打了近30年，理想一次次從高處掉落，人生一次次受挫，失望一次次襲來，辛棄疾開始萌生強烈的隱退之意。

這年的2月，皇帝趙惇在杭州召見辛棄疾。

辛棄疾看到的光宗皇帝面色憔悴，說起話來有氣無力，他能明顯感覺到，對於抗金復國之事，皇帝只是象徵性地走走過場，並沒有真正的興趣。

親眼見過光宗皇帝后，本來就沒抱多大希望的辛棄疾就更加失望了。

不久，這時的辛棄疾受命為太府卿，入京城履職。要說這太府卿官職也不低，從五品上，但卻沒什麼實權，只負責主管庫藏、商稅等事。

半年後，辛棄疾又以朝散大夫加集英殿修撰的身份，知福州，兼福建安撫使。

△//位於濟南遙牆鎮的辛棄疾故里

再次來到福州任職的辛棄疾，還是一廂情願地認為，可以大力推行自己原來設想並論證已久的“經界”和“鹽鈔法”。

但事實的殘酷還是超出他的想象。不光朝廷裡有人反對，更重要的是在福建官場上，大量的官吏都有自身各種利益糾纏其中。

這些人有本事知道朝廷的任何風吹草動，能夠及時掌握皇上的態度，便對辛棄疾表面一套背後一套，並不真正著力進行土地所有權清查和鈔鹽工作。

此時，朝中的反對派趁機煽風點火，致使辛棄疾很多想法都半途而廢，付諸東流。辛棄疾有些心灰意冷，不再想流連於無為的官場，只求俸祿與虛名。

於是，他向皇帝寫了個辭職報告。但是，皇帝沒有允許，他也就只好繼續待在任上，盡力做著自己分內的事情。

知道辛棄疾有歸隱田園的想法後，這時已經30多歲的大兒子辛稹給辛棄疾寫了一封信。

其大意是，希望父親考慮能在現有的職位上多幹幾年，好給後代多留些產業。

辛棄疾看後十分生氣，大罵幾聲“不肖子孫”後，隨即寫下《最高樓》一詞來回應和教育兒子：

吾衰矣，須富貴何時？富貴是危機。暫忘設醴抽身去，未曾得米棄官歸。穆先生，陶縣令，是吾師。

待葺個園兒名“佚老”，更作個亭兒名“亦好”，閒飲酒，醉吟詩。千年田換八百主，一人口插幾張匙？便休休，更說甚，是和非！

作為辛棄疾的兒子，辛稹有那樣的想法也在情理之中。只不過對辛棄疾而言，多年的宦海沉浮早已使他心意涼涼，越是臨近後來，這種喪意之情就越是清晰、強烈。

但與此同時，在他內心深處，似乎總還是有些不解和不甘。在這樣的心境下，再看到兒子的信，難免會如此不快。

此後不久，1196年6月，辛棄疾苦心經營、念念在茲的帶湖居所，居然在一夜之間，毀於一場莫名的大火。辛棄疾正好藉此徹底離開官場，定居於鉛山的瓢泉。

△//江西鉛山的瓢泉，成了濟南人辛棄疾晚年的隱居之所與終老之地

△//這就是兩眼瓢泉中的一眼泉

儘管後來又因為各種原因偶爾出山做官，但他的心早已毫無保留地交給了田園和詩詞。也許，到了這個時候，辛稹和他的兄弟姐妹們，才能真正理解父親解甲歸田的內心所思所願。

1207年5月25日夜間，67歲的辛棄疾在瓢泉與世長辭，死前，在孩子們的陪伴下，他用盡最後的力氣，向著空中揮動手臂，大喊了三聲：

“殺賊！殺賊！殺賊！”

△//正午燦爛的陽光照亮了辛棄疾祠堂

終其一生，他都沒有想到，自己再也沒有回到家鄉的機會了。

辛棄疾自幼喪父，一直跟著爺爺辛贊長大。據傳，他的父親辛文鬱很有可能是死於金兵之手，辛棄疾的心中才會有那麼深入骨髓的家仇國恨。

△//濟南出版社剛剛推出一本《辛棄疾傳》

人生有時候真是令人唏噓，辛棄疾的人生中缺乏父愛，他卻把濃郁的父愛給予自己眾多子女；李清照則承受了太過豐富的父親之愛，卻沒能挽救父親於危難之中。

而她自己，詩名遠揚，婚姻美滿，卻獨身一人面對人生最後的階段，晚景淒涼。

△//李清照詩集名為《漱玉集》，漱玉因此名揚，紀念堂門口有漱玉泉，濟南還誕生有著名民企漱玉平民大藥房

她一生沒有子嗣，連做人父母的福分都沒有獲得。

然而，他們的詩歌卻在這片大地上永久流傳，他們為人女、為人父的精神和美德，也一直為人們所稱頌。

撰文：林之雲

攝影：林之雲、王琴、王廣福

濟南市文化和旅遊局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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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父親節特稿 | 李清照致信“宰相”救父親，辛棄疾生氣寫詩罵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