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不黃俗話說324：洋盤·番茄

天晴洋灰路（揚灰路），落雨水泥路。

“洋灰”就是“水泥”（cement）。我國經歷過“無所不洋”的時代：洋釘（鐵釘）、洋火（火柴）、洋馬兒（腳踏車。洋馬兒下坡——不踩〔睬〕）……。這是就近的。

稍遠一點的，是“海”：海椒、海輪、海派、海通（魯迅《墳·看鏡有感》：“古時，於外來物品，每加海字，如海榴、海紅花、海棠之類。”）……

還有就是“番”：番邦、番國、昭君和番……

一、洋盤 （一）

【洋盤】（1）外行；傻瓜（指缺乏經驗的人）。①江淮官話，江蘇鹽城：你個～，這個東西是次品。②西南官話，湖北武漢、隨州，四川成都。《巴山月》第八章：“噫，你把我路保長當～了，河下的事我清楚得很。”③吳語，上海松江：～福氣大。江蘇丹陽、常州、蘇州。浙江杭州、湖州。◇《九尾龜》第七三回：“這沈剝皮雖然嗇刻，他的那兩個兒子，卻是著名的～。”評彈《玉蜻蜓》第一一回：“這種～我勿做的。”

還可舉些例子：

且說京城裡有個闊公子，姓孫，排行老六，正是北邊人所謂“冤桶”，南邊人所謂“～”。（負曝閒談第九回）

我才不來嘔這口閒氣，花這路冤錢，讓那隻寡老背地裡笑我是～。（茅盾 《第一階段的故事》六）

外行、傻瓜義的“洋盤”，有解釋雲：

有種說法稱“～”就是嘲諷那些舊社會的洋大人，雖然平日裡作威作福，但是到了茶館裡，因為不懂規矩，常常被戲弄。比如門資加倍，喝不到本來免費的茶水。用高於規定價格的門資，得到最差的服務。

另一種說法，“～”原寫作“佯盤”，就是假裝撥弄算盤，算出的並不是實價。顧客按此價付錢肯定吃虧。原來的欺詐行為後來引申為不懂計算而容易被騙的人。——360百科

基本上可以說是胡編的。或雲：洋盤，“不精明不內行容易被人愚弄的人”。上海的“洋盤”是“不懂行的人（略有貶義）”；“不懂裝懂出洋相或者吃虧的人（貶義）”之義，還是跟“外行、傻瓜”義相近。

如果把“洋盤”理解成“愚笨”，就什麼都解決了。它是同義複詞：“洋”屬於“庸佯陽盎暗→暗妍頑易→易騃愚”系，“盤”屬於“放妄→笨坌倴夯樸悖→樸悖保”系。

【妍】《說文·女部》：“不省錄也。”段玉裁注：“省錄謂檢點收錄也。魏書劉祥言事蒙遜曰：‘劉裕入關，敢妍妍然也，斬之。’……此正謂其不曉事也。”

謂愚也。五堅切，平先疑。元部。疑母、影母合流。

二、洋盤（二） 番

（2）外國貨。吳語。1983年第5期《小時候選刊》：“鑽井隊裡有臺電視機，那玩意是個～，把村裡年輕人的心都抓去了。”（3）時髦；洋氣。西南官話，四川成都。1983年第4期《紅巖》：“她家裡好羅，電視機、電冰箱，一色楠木生漆傢俱。”——漢語方言大詞典

（2）（3）一脈相承。也說“洋盤貨”“鬧洋盤”“洋派”

【洋盤貨】本指帶有一定洋氣的外國貨，具有外國的式樣、風格等。泛指外表好看但質量不好的“好看而不中用”的東西。——重慶方言辭典

按：參《四川方言詞典》“洋盤 洋盤貨”條。

【鬧洋派】學外來的時髦東西：吃不來的人，還要來學吃，叫做～。（〔重慶〕掌〔故〕，2）——重慶方言俚俗語集釋

【鬧洋盤】義同“鬧洋派”。

【洋派】

那知這些人空染了一股～，發了一些洋財，外洋的文明，一點全沒帶進來。（清陳天華《警世鐘》）

如今少爺比三老爺還要～些，不大理會這些老規矩。（茅盾 《霜葉紅似二月花》十一）

洋盤，四川、重慶人的“洋盤”指洋氣、拉風之意。無貶義，略帶調侃。有解釋雲：

洋，洋洋得意的“洋”：自得貌；喜樂貌。

【洋洋】洋洋丞相，勢譎師旅。” 章樵 注：“洋洋，得意貌。”（古文苑·班固《十八侯銘》）

登斯樓也，則有心曠神怡，寵辱皆忘，把酒臨風，其喜洋洋者矣。（宋 范仲淹 《岳陽樓記》）

巢大郎已知陳定官司問結，放膽大了，喜氣洋洋。（二刻拍案驚奇卷二十）

至今還說“喜氣洋洋、洋洋自得”。“盤”，“般也”；般，樂也。

【般】《詩·周頌·般序》“般，巡守而祀四嶽河海也”鄭玄箋、《逸周書·祭公》“畢桓於黎民般”孔晁注、《荀子·賦》“忠臣危殆，讒人服矣”楊倞注、《爾雅·釋詁上》：“般，樂也。”

【昪】《說文·日部》“昪，喜樂皃”段玉裁注：“般亦昪之假借也。”薄官切，平桓並。元部。

盤、般等屬於“放棒妦→般忭卞昪伐白→伐白巴”系。洋盤為同義複詞，快樂之義。此說大致能解釋“高興”義，但無法解釋“外國貨”“洋氣”義。因此，我們認為：“洋盤”之“洋”當與洋釘、洋火之“洋”關聯， “盤”應該就是“番”：

【番火】火柴。閩語，福建福清、永春。

【西紅柿】辣椒。閩語，福建仙遊。

【番苕】甘薯。西南官話，四川成都。

【番梘】肥皂。客話（福建永定下洋）、粵語（廣東廣州）。

按：【番】《說文·釆部》：“獸足謂之番。”腳板義之“番”為何有“番邦”、外來之義？

舊時對西部邊境各少數民族或外國的稱呼。如番邦；西番。

如今便死知無恨，不屬番家屬漢家。（陸游《軍中雜歌八首》之七）

蘭絨、番語之孤古絨。（天工開物乃服褐氈）

（高夢旦先生）在四馬路上的一家番菜館子裡請吃晚飯。（郭沫若《創造十年》八）附袁切/補過切/薄禾切。

它應該與“方國”之“方”、 “邦國”之“邦”、分封之“封”關聯。方國，（在我）周邊之“國”也。被分封者在我之四裔。信封，川渝也叫“信殼”，是表皮，與“旁”（旁邊）義關聯。因此“番”屬於“方邦封旁→邊番→皮表”系。番之“外洋”義，是“邊皮”義的引申。以此去理解“昭君和番”之“番”，可以加深理解；西紅柿，番茄，是“外來”之“茄”。試比較：

【洋苕】土豆；馬鈴薯。西南官話，湖北武漢。

【洋茄】西紅柿。①徽語，安徽黟縣②客話福建明溪③閩語福建漳平

【洋馬】腳踏車。①中原官話，山西永濟。②西南官話湖北武漢。③客話，四川成都龍潭寺

【洋驢】腳踏車。中原官話，河南商丘、安徽阜陽。

【洋火】火柴

三、洋盤（三）

【洋盤】石家莊礦區一帶，洋盤指掃地用的簸箕（白鐵皮製作）。

這當讀如“揚畚”。“揚”與“簸箕”之“簸”關聯；“箕”關聯“畚”。“盤”即“畚”的記音字。

【箕畚】叩石墾壤，箕～運於渤海之尾。（列子·湯問）

有“畚箕”：

﹝岳飛﹞即去取了一個～，走出門來。（說岳全傳》第三回）

【畚箕】我就佝僂著身子，兩手不停地拾起磚瓦，投在粗竹絲編的大～裡。（葉聖陶 《隔膜·苦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