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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幾個犯人把我圍了起來

  • 由 檔案走起 發表于 籃球
  • 2021-10-19
簡介再說,這些犯人還真好,睡覺時,他們十來個人竟把我圍在中間,說是隊長反覆強調的,一定要把我照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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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的夜晚顯得非常熱鬧。當暮色降臨時,藏族同胞便在空曠的草地上生起一堆堆篝火,人們走出帳蓬,都來到篝火旁,圍成圓圈,唱起古老、悠揚的藏族民歌,有領唱有合唱。他們邊歌邊舞,老遠就能聽到,齊整的、極有節奏的噠、噠、噠的踏步聲。他們不分男女老少,誰都是能歌善舞者。那歌那舞,用當今的時髦話說,是百分之百的原生態的。遠不是經過作曲家、舞蹈家們藝術化了的歌舞。

紅紅的篝火,映照著一張張笑臉。有幾個少女笑著跑過來邀請我們和她們一起跳,我們笑著搖頭搖手連說“莫希該”(藏語:不會)。她們說,我教你,很簡單,走兩步一蹬腳,手也跟著擺,這樣……,她們非常大方地拉著我們教我們跳起舞來,弄得我們反倒有點不好意思。還別說,眼睛盯著她們的腳步,沒用多會兒竟也可以跟著她們生生硬硬地湊合著跳了起來。樂得幾個少女咯咯地笑,同時不停地用多情的目光,在我們的臉上來回地掃,我們給她們豎大拇指。

十幾個犯人把我圍了起來

樂得幾個少女咯咯地笑,不停地用多情的目光,在我們的臉上來回地掃

在見過我老鄉後的第三天上,他派人給我們送來一隻剛剝了皮的大藏狗,是隻母的,很肥,足有五六十斤重。我們還正為帶來的麵粉快吃光了在發愁呢。唉,這位老鄉可真是雪中送炭哪。來者說,藏民是不吃狗肉的,我們陳科長讓我給你們送來,說狗肉比羊肉香。

老毛叫來犯人,交待他們把油和肉分割開,下水由犯人自己處理。把油熬出來,油渣子做包子餡兒。狗肉先煮八成熟,要吃時放在油裡炸一下,最後拌上鹽,這樣吃起來絕對噴噴香。有一週時間,狗肉幾乎成了我們的主食。吃罷,就到藏胞那裡去喝奶茶,沒事就回到帳蓬裡睡覺,晚上跟在藏民人群裡學跳鍋莊舞。那日子,要說有多美有多美。直到五十年後的今天回憶這段詩一樣的生活時,仍覺得無限甜美、舒心。

大概在王書記走後的第十天的黃昏時分,忽聞南邊的公路上人聲鼎沸,車馬如潮,一支人馬黑壓壓地向我們這邊走過來。隊伍的前後左右還有不少持槍的武警戰士巡察著。只見李隊長出現在隊伍的最前面,我們立即走攏過去,與李隊長熱烈握手、問候。就像久別重逢的親人。

都秀農場在海南州七個勞改農場中算是個小場子,這次只抽調了七八十個年輕力壯的前來開礦。李隊長顧不上和我們多說話,他還得忙著安頓所帶的犯人搭帳蓬、吃飯、休息。上千的罪犯住宿在這曠野之中,要想不出任何問題,可不是一件易事。據李隊長說,各個單位都是挑選的最靠得住的、刑期短的,表現一貫好的刑事犯和政治犯前來開礦的。即使這樣,還是有許多武警在四周站崗放哨。等到我們協助李隊長把犯人安頓好已是晚上十點多了。兩個炊事犯人把農場才帶來的麵粉,做的狗肉湯麵條,還放了些蔥花青菜,香極了,我們有好些天沒有吃上面食和蔬菜了。

吃飯的時候,李隊長給我們介紹了些情況:說農墾局從海南各個農場抽調了一千多犯人,由副局長掛帥,這下要在這裡大幹一場了。連省勞改局都非常重視,最近省廳都要下來人。談著談著,他轉過臉對我說,小楊,王書記和局裡講了,決定把你調到我們場工作。明天你就帶十幾個犯人和十幾匹馬,穿過南山回場,然後到局裡辦理調動手續,行嗎?老毛和老王你們倆場領導決定繼續留下來,我們場的犯人就由我們三個人負責管教了。

聽到調動的訊息,說不上高興,也說不上不高興。雖說農場地處偏僻,但這裡氣候好,伙食便宜,王書記,還有那位看樣子還蠻不錯的於場長。更主要的,我可以不再和許祥民在一塊共事了。據我瞭解,我與他分到農牧科不久,他就把我在學校的表現,尤其是在反右時,與右派老師劃不清界限之類的事,一一給農牧科的張科長作了“彙報”。這在當時那個年代,這類事是一個非常敏感的話題,所以,能遠離他,倒是件大好事。讓我有點擔心的是,明天由我一個從未和犯人打過交道的人,帶這麼多犯人和馬匹翻山越嶺,而且很可能還要在山裡過夜,心中不免有點怕,怕跑了犯人,丟了馬,甚至怕十來個犯人合謀把我給害了。

李隊長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極有把握地說,小楊,你就大膽放心好了,絕對出不了一點問題!跟你走的這十幾個犯人,你就是讓他們自己回去也出不了事,都是些很快就刑滿的人,而且在勞改期間,都是改造的積極分子……

既然隊長這麼說,我也就放心了。但還是到鄉供銷社買了兩包四毛來錢的大前門香菸,這在當年可是最上等的煙了,好在路途中招待這些犯人。

第二天,吃罷早飯,帶足了路上吃的乾糧,我便與十幾個犯人和十來匹馬上路了。我戀戀不捨地告別了李、毛、王三位好同志,戀戀不捨地告別了給了我太多快樂的大喇嘛河草原和美麗的青海湖。

我們一行人馬,從早上一直走到天黑,還沒有走出南山,晚上不得不在山中過夜。那可是真正的天當幕,地當床啊。青海高原進了九月就開始霜凍了。眼下已是十月下旬了,更何況還在深山裡露宿,其寒冷可想而知。

可說來也怪,這麼多天來,我卻沒有覺得怎麼冷。現在細想起來,那時,一是年輕,才二十歲嘛;二是在大喇嘛河的這十來天裡,幾乎天天是吃狗肉、喝奶茶;這三嘛,應是這個把月來一直生活在野外,即使冷,也習慣了,煉出了抗寒能力。所以,就憑一件老羊皮大衣,往身上一穿,地上鋪一條毛氈,頭枕的是一塊從山澗裡揀來光溜溜的石頭,就這樣卻能一覺睡到大天亮。再說,這些犯人還真好,睡覺時,他們十來個人竟把我圍在中間,說是隊長反覆強調的,一定要把我照顧好。我很感動,把大前門煙散給他們抽,這煙在監獄裡是萬萬抽不到的,幾個老煙鬼感激得連連道謝。

一夜無話,翌日早晨,簡單地吃些烙餅,喝足了犯人用大塘瓷缸子燒的山泉水,便騎馬上路了。到半下午總走出了大山,又見到了大草原,心頭也一下子豁亮、開闊了。可是眼前的大草原,竟是灰濛濛的。太陽也成了個蒼白的圓球,無精打采地掛在西天。

哦,原來山外颳起了大風。一出山口,耳邊就響起了呼呼的風聲,那灰濛濛的,原來是大風揚起的沙塵。離山腳越遠,風越大,離農場還有十來裡的時候,人馬簡直就在塵霧裡走,幾乎兩三公尺外就看不清東西,那沙塵盡往眼睛、耳朵、鼻子、嘴裡鑽,打在臉上還怪疼的呢。有時一陣大風吹來,竟讓人憋得透不過氣來。有幾次大風吹來差一點將我從馬上掀下來。這可真讓我開眼了。這麼大的風,我過去只能在《西遊記》上見過妖魔使法術,借來風神,把個天地颳得飛沙走石、天昏地暗。今天我算是親身嚐到了這高原沙塵暴的滋味了。在這滿是大風沙的草原上,人很難辨出東南西北來,人說老馬識途,我們只好信馬由韁了。犯人說,我們騎的這些馬中,有不少是役馬,它們常被套著馬車來這一帶拉柴火和牛、羊糞。阿彌陀佛!要不然今天非得迷路不可。

這馬兒也真靈,離場子越近它跑得越快。還不時地打著響鼻。有犯人在說,快到家了。果然,不多一會兒,就隱隱約約見到前面有白楊樹的影子。啊,到家啦,真的到家了!心底裡有說不出欣喜。

馬進了廄,犯人收了監。我才來到秘書科,老李秘書幾乎認不出我來了。後來他對我說,小楊,你那天的樣子,真把我嚇了一跳,渾身上下全是土,簡直像是從土裡扒出來的。頭髮像是幾個月都沒理了,又長又亂,臉上就剩兩個眼白在轉動,連牙上都沾有土。我記得你一月前剛來的時候,人瘦瘦的,怎麼這一月竟胖成這樣,像被氣吹起來似的。

回到農場後,第一樁事是洗了洗頭和身子,換換衣服。這裡沒有浴室,所謂洗也就是在洗臉盆裡倒上水,擦擦身子而已。我這才發現,我的確是胖了,原先胸脯是排骨型的,現在都摸不到骨頭了,大腿也粗了許多。似乎在我的記憶裡,我從來還沒有這麼胖過、壯過。沒想到,這一個來月的深山探寶,竟給我帶來這麼大的好處。後來,我曾過了一次磅,體重竟然達到65公斤。這對於原先一直保持在50公斤出頭的我來說,不能不是個奇蹟。稱得上空前絕後啊。

因為,到了我46歲該發福的那幾年,最重也只是62·5公斤。這個體重一直維持到53歲上。後來,得了糖尿病,體重急劇下降,當我今天坐在電腦前敲擊鍵盤時、71歲的我,體重已不足55公斤了。所以,那個輝煌的“65公斤”的數字,我終生難忘。

第二天早上,李秘書告訴我說,今天李星的馬車去恰卜恰,他在鎮上過一宿,並說,李星到時會去局裡接我回場。

馬車十點多鐘就到了恰卜恰,李星一直將我送到局裡,才回到河灘去餵馬,臨走時他說,隊長,明天吃罷午飯你在科裡等我,我來接你。

農牧科的科長與許祥民都出差了,就剩老高一個人。他見到我後,也大驚小怪地說我胖了許多,人也變黑了,快讓他認不出來了。我給他說了我調到都秀的事,今天回來是辦手續的。他聽後只是搖了搖頭,長嘆口氣,意味深長地說了聲,這事你去都秀沒幾天,我就聽說了,你能調走,好啊,農場比局裡好。

我上午就辦好了調動的所有手續,還領了十月份的工資和頭一回拿了不少的出差補助費。吃了午飯,先到鎮上理了理髮,然後到浴室美美地洗了個澡。然後整個下午就一個人在宿舍裡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覺,直到吃晚飯時才起床。可到了夜裡,卻睡不著了。不知怎的,一個人躺在鋪上,伴著昏黃的電燈光,四下裡除了高原上早早到來的有些寒氣逼人的晚風在搖動著窗欞發出輕微的響聲外,到處是一片寂靜。一種孤獨地無依靠的感覺突然向我襲來,心裡感到有說不出的惆悵和難受。我不由得想起了千里之外老家和三年多沒有見的年邁的父和娘,我的小舅舅、小舅媽,我的姨媽和姨父,我的小弟、小妹;想起了我在南通農校的和南京農機學校農機班的親密的同窗好友……

淚水抑制不住地往外淌……

(行筆於此,仍不覺咽喉有些發哽,淚水已注滿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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