昱見｜《都挺好》，中國人為什麼對原生家庭如此怨念

最近，一部國產電視劇《都挺好》突然在國內的網路上走紅，豆瓣評分高達 8。5；上線第 5 天起，騰訊影片+愛奇藝每日播放量預計已經超2億。

一個非常有趣的現象是，昱弟問身邊很多小夥伴看這部劇最大的感受是啥，很多人的回答居然是“解氣”——原來，該劇講述了一個聽來十分奇葩的家庭：一對夫婦，三個孩子，父親膽小懦弱愛貪小便宜，母親卻霸道專橫充當“家庭暴君”、且極度重男輕女，主角女兒從小在家中被區別對待，受盡委屈，但長大後卻最有出息，兩個哥哥卻不是愚孝就是媽寶，反而不如妹妹能幹。而這個出息的妹妹在長大後也全不似之前許多女性角色那樣忍氣吞聲、講什麼“以團結為重”，而在與家人相處時也是不講情面只講理，在很多場合暢快淋漓的完成了對自己童年陰影的“復仇”。

這出“公主復仇記”讓很多人看的是如此過癮，以至於很多評論者表示故事就應該按著這個路數一直拍下去，如果結局來了個翻轉，以中國式的大團圓收尾，一家人紛紛釋懷相擁而泣，自己就要去把評論改為一星。

“夢是願望的達成”，之所以有這麼多人給劇中女主點贊，恰恰說明了時下不少中國人其實對自己的“原生家庭”有著一股積壓已久，平素卻不好表達的怨氣。

“原生家庭”嚴格說來對於中文是個舶來品，它最初在西方社會學上用來指生活於父母的家庭，兒女還未組成新生家庭，這樣的家庭便是原生家庭。新生家庭就是夫妻雙方組成的家庭，這樣的家庭不包括夫妻雙方的父母。

昱弟一直疑心，中文之所以要這樣翻譯這個聽來有些費解的詞彙，其實是因為只有這樣翻譯才能給該詞彙增加一層中性的意義——受文化的影響，“家”這個字眼在中文中一直是褒義的。以至於人們一提起“家”，本能的都無法說它的壞話。“家醜不可外揚”的緊箍咒套在每個中國人的頭上，這就導致中國人對原生家庭即便有千般埋怨、百般苦楚，話到嘴邊也只能用一句“我家啊……都挺好吧。”之類的輕描淡寫的帶過——不然又能怎樣呢？畢竟狗還不嫌家貧呢。

然而，正如《都挺好》一劇中所體現的，中國大多數原生家庭給子女所施加的，其實並非只有關愛和溫馨，同樣也有揮之不去的陰影。僅就該劇而言，這種陰影不僅只是女主、小妹蘇明玉一個人。同樣也給了其他子女：大哥蘇明哲因為長子的身份設定，哪怕失了業也要勒緊褲腰帶挑起家庭重擔，最終力不能及不堪重負，差點鬧得妻離子散。二弟蘇明成因為從小備受嬌寵，成了無能、自私而又喜歡抱怨的啃老族。唯一看似人格健全的小妹蘇明玉，也因從小受到關愛缺失，有著深深心理創傷，甚至影響了其愛情的進展。

可以說，該劇透過這些情節描寫，十分鮮活的闡釋了一個問題：中國原生家庭對家庭成員最大的戕害，莫過於硬逼著他們玩一個“角色扮演遊戲”：你是長子，你就必須逞強出頭。你是么兒，你就註定被嬌生慣養。而你若是女孩，對不起，你註定被輕視、得不到關愛。

事實上，我們甚至可以聯想，劇中造成這一悲劇的“大boss”蘇母其實也是這個“角色扮演遊戲”的受害者：身為一個女性，她重男輕女的觀念從何而來呢？毫無疑問，一定是她自己的原生家庭教育的結果。在劇中，蘇父曾在隻言片語中向女兒抱怨“你媽活著的時候，你舅可沒少沾咱們家。”可以想見，蘇母的原生家庭，恐怕是一個要求女兒做更多犧牲，為家中男性“開路”的家庭。而正是從小習慣了這種身份設定，蘇母才會覺得自己的女兒理所當然應當被冷落。

那麼中國家庭這種傷人極深的“角色扮演遊戲”究竟從何而來呢？這恐怕得從我們的文化淵源中去尋找。孔子在被齊景公問政時回答說：“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意思是說，君要有君的樣子，臣要有臣的樣子，父要有父的樣子，子要有子的樣子。這話乍聽起來很有道理，但實則有問題：它將人的不平等視為理所當然的事情，卻絲毫不顧人其實是一種追求自由的生物。就國家而言，如果君的才能和品德不配為君，臣的個性和特質不甘於為臣，那怎麼辦？對於這個問題，孔子從來沒有給出可行的解決方案。所以中國歷史上犯上作亂、黃袍加身的故事從來史不絕書。而對於家庭，儒家也要求家中的所有人都要“凹造型”——即便他們可能並不適合自己被要求扮演的角色，或者想要追求個公平和自由。其結果就是造成了《都挺好》式的家庭悲劇。

負擔著如此沉重的歷史枷鎖，中國式原生家庭的出路究竟在何方呢？《都挺好》的電視劇還在演著，我們不知道劇中給出的答案將是什麼？但我們不應當忘記啟蒙思想所揭示的一個公理：任何一對關係，只有當它是公平、自由的時，才能是良性而持久的。中國的原生家庭想要不再承載那麼多子女的怨念，恐怕也要遵循這個公理。

（齊魯晚報·齊魯壹點 記者 王昱）

齊魯壹點客戶端版權稿件，未經許可不得擅自轉載，違者將依法追究法律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