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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照《永遇樂元夕》賞析
- 由 清靜荷坊 發表于 籃球
- 2021-10-01
璧的組詞能組璧玉嗎
依然是元夕主題。為本人查閱修輯,有異議者,歡迎商榷。
落日熔金,暮雲合璧,人在何處?
染柳煙濃,吹梅笛怨,春意知幾許?
元宵佳節,融和天氣,次第豈無風雨?
來相召,香車寶馬,謝他酒朋詩侶。
中州盛日,閨門多暇,記得偏重三五。
鋪翠冠兒,捻金雪柳,簇帶爭濟楚。
如今憔悴,風鬟霜鬢,怕見夜間出去。
不如向簾兒底下,聽人笑語。
背景:
詞人避難江南,時正逢元宵節。
宋代元宵節是最盛大的節日,王朝統治者為了粉飾太平、“與民同樂”,大肆渲染節日的氣氛。
北宋亡後,南宋小朝廷偏安一隅,不思北伐,更加追逐歌舞昇平、紙醉金迷,在臨安仍繼續著元夜狂歡的舊傳統,其盛況有增無減。
周密《武林舊事·元夕》條記載說:“大率仿宣和盛際,愈加精妙。”
李清照此時南渡,已幾經人生風雨和無盡的磨難坎坷,
又逢佳節,更有無限的愁緒和憂慮,
所以寫下了這首著名的元宵詞。
釋義:
落日熔金:落日的顏色好像融化的黃金。
合璧:合成璧玉一樣。
璧:中間有孔的玉。祭祀的玉質環狀物。
《爾雅》雲:
“
肉倍好,謂之璧;
好倍肉,謂之瑗;
肉好若一謂之環。”
。
肉,邊也。好,孔也
即:大孔者為
瑗
,小孔者
為璧。
孔徑與玉質部分邊沿相等者為
環
染柳煙濃:新生柳葉如綠煙般濃染 (南方此時柳葉生髮)。
吹梅笛怨:
梅,指樂曲《梅花落》,用笛子吹奏此曲,其聲哀怨。
指笛子吹出《梅花落》曲幽怨的聲音。
幾許:是不定之詞,具體運用時,意常側重於少。
“春意知幾許”,實際上是說春意尚淺。
這既符合元宵節正當初春的季節特點,也切合詞人此時的心情。
次第:接著,轉眼。
次 :
1。第二:次日,次子,次要。
2。等第、順序:次第、次序、名次
3。中間:胸次。
4旅行所居止處或途中暫停住宿:旅 次、舟次、次所。
5。有序的排列。
6。停泊。
第:(最早見於商代甲骨文時代)
1基本含義:科舉考試及格的等次: 科第。
2。引申含義:次序——第一。
3次序:~一。次~。等~。
4科舉考試及格的等次:科~、及~ 、落~。
5封建社會官僚貴族的大宅子:宅~ 、府~。門~。進士~。
6但:運動雖益於健康,~不宜過於 劇烈。
中州:中土、中原。這裡指北宋的都城 汴京,今河南開封。
三五:十五,指元宵節。
鋪翠冠兒:以翠羽裝飾的帽子。
雪柳:雪白如柳葉之頭飾;以素絹和銀 紙做成的頭飾
簇帶:滿滿的戴著
簇,聚集之意
1。本義是小竹叢生,也可通“蔟”,表 示蠶山。
2。引申亦指聚集,叢湊,
3。作量詞,叢聚成的堆或團
帶:
1。《說文解字》:“帶,紳也。男子鞶帶,婦人帶絲。象系佩之形。佩必有巾,從巾。” 。
身上用以系佩類似巾或巾之長條物是帶之正規化。
2。本義:用皮、布或線等做成的長 條物。如:帶子、皮帶。領帶、 一衣帶水。
3。同戴,加在頭上謂之戴。
濟楚:
1。美好、漂亮。
2。引申為出眾、出色。
3。引申為興隆。
4。(衣著)整齊鮮明。
濟:
jì
1。渡,過河:同舟共濟。
2。對困苦的人加以幫助:濟世。救濟。賑濟。賙濟。接濟。
3。補益:無濟於事。
jǐ 〔濟水〕古水名,源於今中國河南省,流經山東省入渤海。
楚chǔ
1。落葉灌木,鮮葉可入藥。枝幹堅勁 ,可以做杖。亦稱“牡荊”。
2。古代的刑杖,或學校撲責學生的小杖:捶楚,楚掠(拷打),楚撻(拷打)。
3。中國春秋時國名:
楚天(
楚地的天空,
因楚在南方,亦泛指南方天空
),楚聲,楚歌(楚人之歌),楚狂,楚腰(泛稱女子的細腰)。
4。指中國湖北省和湖南省,特指湖北省:楚劇。
5。痛苦:苦楚。痛楚。悽楚。酸楚
6。清晰,鮮明,整潔:清楚。衣冠 楚楚。
鬟: huán古代婦女的梳成環形的髮捲
即在頭上或額旁梳成環形髻。其式有高低、長短、大小等多種
鬟,總髮也,
從髟【biāo意思是頭髮長,“髟”字多與毛髮有關】
睘( qióng)聲。——《說文》。
鄭珍注:謂盤鬟如環。
鬢 :bìn臉旁靠近耳朵的頭髮
召:呼喚
1。zhao呼也。從口,刀聲。以言曰召,以手曰招。——《說文》。
指呼喚,用言語叫人來;
2。shào古邑名;姓氏或者寺廟。
翻譯:
落日熔金,暮雲合璧,人在何處?
燦爛的落日光輝,彷彿黃金熔化、金光閃閃,
那薄暮的雲,銜接合攏在一起像白色的璧玉。
但是人在哪呢?
描寫元宵節美妙的節日晚晴,景象迷人,緊接著反問:“人在何處?”
“人”,很多譯指李清照的丈夫趙明誠,因為“每逢佳節倍思親”,避難臨安、寡居無依,在元宵節日想起丈夫在世時的歡聚情景,當然是在情理之中。
但是,從上下文看,應指作者自己。她曾經這樣悲歌
“舊時天氣舊時衣,只有情懷不似舊家時” (《南歌子》)。
江山依舊,物是人非,而我現在是在哪裡呢?(世事恍如一夢)
節日的美景,反而使主人公感到一片寂苦淒涼。
染柳煙濃,吹梅笛怨,春意知幾許?
新生的柳葉如綠煙濃染,那吹出《梅花落》的笛聲幽怨,
(這初春佳節的氣氛)究竟有多少春意呢?(應該春意盎然,充滿活力、喜慶)
元宵佳節,融和天氣,次第豈無風雨?
在這元宵節日,沐浴在融暖溫和的天氣裡,難道接下來就沒有風雨了嗎?
這裡的“風雨”,不一定專指自然界的風雨,因為詞人並不真正擔心元宵佳節會颳風下雨,
隱指了金兵的進犯,世間的艱險、人生的坎坷,所謂“天有不測風雲”。
李清照《給胡尚書信》:夷虜從來性虎狼,不虞預備庸何傷。
(作者豈不是也曾經,度過了那麼美好的元宵佳節?)
來相召,香車寶馬,謝他酒朋詩侶。
乘著香車寶馬、來相召去賞燈的酒朋詩友,被我謝絕
中州盛日,閨門多暇,記得偏重三五。
往日汴京元宵節繁盛熱鬧,閨中婦女有許多閒暇,記得那時特別看重這正月十五。
鋪翠冠兒,捻金雪柳,簇帶爭濟楚。
戴著翡翠羽毛的帽子,金線捻成的雪柳,個個頭上插得滿滿的打扮得整齊漂亮。
如今憔悴,風鬟霜鬢,怕見夜間出去。
現在憔悴衰老,髮髻像被風吹亂(懶得梳理)鬢髮也斑白了,怕夜間出去被人看見。
不如向簾兒底下,聽人笑語。
倒不如向那簾兒底下,偷偷去聽他人的歡聲笑語呢!
“向簾兒底下”,而不是坐在桌案前,說明作者想更貼近地感受那熱鬧
(她是熱愛生活的——從少女時代的詞可以看出,
但此時心情複雜,更適宜,於熱鬧外,獨自任愁緒幽幽)。
落日熔金,暮雲合璧,人在何處?
染柳煙濃,吹梅笛怨,春意知幾許?
元宵佳節,融和天氣,次第豈無風雨?
來相召,香車寶馬,謝他酒朋詩侶。
中州盛日,閨門多暇,記得偏重三五。
鋪翠冠兒,捻金雪柳,簇帶爭濟楚。
如今憔悴,風鬟霜鬢,怕見夜間出去。
不如向簾兒底下,聽人笑語。
譯文
落日的餘暉像熔化了的金子,那薄暮的雲接合在一起像白色的璧玉,我現在究竟是在什麼地方呢?
新生的柳葉如綠煙濃染,那吹奏著《梅花落》的笛聲幽怨,誰知道還有多少春意?
元宵佳節沐浴在暖融溫和的天氣裡,難道接下來就沒有風雨了嗎?
有人來邀請我參加這盛會、駕起寶馬香車來接我,被我謝絕。
難以忘懷在汴京繁盛的那段日子,閨門中的婦女多有閒暇,記得特別偏愛正月十五那天。
頭上戴插著翠鳥羽毛的帽子,還有用美麗的金線攆成的雪柳,打扮得整整齊齊漂漂亮亮的。
如今容貌憔悴衰老,髮髻像被風吹得散亂(懶得梳理),鬢髮也白了,怕夜間出去被人看見。
倒不如偷偷地向那簾兒底下,聽聽外面別人的歡聲笑語。
賞析評價:
這首詞,
上闕描寫了
作者觀元宵佳節景色,產生隱隱又濃濃的愁緒,而謝絕朋友們的相約看燈。
下闕回憶
曾經佳節的歡樂景象,而現在憔悴衰老不想被人見,就且留家中聽別人歡笑。
對比了過去和現在的不同社會境遇、自己和他人的截然相反的心緒。
也委婉曲折地批判了南宋小朝延苟安享樂、漠視民族危亡、忘記國家恥辱的國策,具有鮮明的愛國思想印記。
有人說,李清照這首詞“只是歌唱自己,不涉及國事”;
或者說它“除了撫今思昔,哀怨感傷,沒有更為積極的因素”等等,
這顯然是不公允的。
評價任何一篇作品,都離不開它所產生的社會時代、離不開作者的思想和生活感受;
同時,作品的形象、內容及其所產生的客觀社會效果,也是我們評價作品的重要依據。
處在南渡、國破家亡的巨創痛楚中,李清照的悲嘆個人遭際,
其意義本身自然帶有
動亂時代逃亡人民的共同哀愁,
反映出南渡人民辭鄉別土、流離失所者的
意欲返回故里的共同願望,此其一。
其二,李清照是一位具有濃厚愛國思想的作家,這在其後期的詩文裡有著更為明顯的表現;
而其詞,則因受到當時“詩莊詞媚”的傳統影響,
不能象在《烏江》(即《夏日絕句》)、《打馬賦》等詩文中那樣慷慨吟詠其高昂的愛國思想,措詞一般都比較含蓄委婉,
但其懷念故國的情思,卻仍然依稀可辨。
張端義《貴耳集》說:
李清照“南渡以來,常懷京、洛舊事,晚年賦元宵《永遇樂》詞
。”
這就正確地指出了此詞的故國之思。
其三,
這首詞問世之後,
由於突出今昔盛衰感,
在社會上發生了強烈的反響,並引起一些愛國詩人、詞人的共鳴。
例如比李清照稍後,而基本屬於同一時期的
劉辰翁及辛棄疾等,
都深受感動,起而“效易安體”,依聲填詞,以抒發他們自己的愛國情懷,就是明證。
李清照晚年的詞作,不論在思想內容和藝術風格上,都有了較明顯的轉折。
從南渡前
的追求愛情、抒寫閨怨,
到南渡後的對“中州盛日”的深切懷念。
這個深刻的轉折,不僅增強了李清照後期詞作的思想深度,還在藝術方法上表現了新的探索和新的創造。
“
用淺俗之語,發清新之思”
(彭孫遹《金粟詞話》)
,這就是其中一個突出的特點。
譬如此詞的全篇,
運用了許多質樸清新、淺顯易懂的語言,得以生動、富有感染力地表達了她內心的細膩委婉的情思。
張端義在其《貴耳集》中曾具體地分析道:
‘落日熔金,暮雲合璧’,
已自工緻;
至於‘染柳煙濃,吹梅笛怨,春意知幾許?’
氣象更好。
後疊雲:‘如今憔悴,風鬟霜鬢,怕見夜間出去。’
皆以尋常語度入音律。
練句精巧則易,平淡入調者難。……此乃公孫大娘舞劍手。”
可見平淡淺近的語言,並不是淺陋俚俗,而是更見出作者在藝術上的創造性。
文學史證明:
大凡在生活旅途上遭受過沉重磨難和打擊的作家,晚年的藝術風格,往往趨向平淡、自然。
(最近看楊絳的也是)
陶淵明、白居易、蘇東坡、李清照都是這樣。
蘇東坡
曾形象地總結這種文風變換的情況道:
“
大凡為文,當使氣象崢嶸,五色絢爛,漸老漸熟,乃造平淡。其實非是平淡,絢爛之極也!”
(見周紫芝《竹坡詩話》)
李清照晚年詞風的變化,也突出地說明了這個規律。
她在南渡飽經憂患之後,已不再象青壯年時期那麼逞才使能了,而開始從驚詞險句轉向了平易淺近,從而創造了她獨樹一幟的“李易安體”。
這個“李易安體”,人們公認,是李清照詞作更為成熟的標誌。
“平淡入調者難”,達到這一步,確實是非常不容易的。
這表明詞人在煉字煉句方面,已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這也正是她“絢爛之極”的表現。
怪不得張炎在其《詞源》中頗為感慨地說:
“李易安《永遇樂》雲:‘不如向簾兒底下,聽人笑語。’此詞亦自不惡。向以俚詞歌於坐花醉月之際,似乎擊缶韶外,良可嘆也!”
能在“短幅中藏無數曲折”(黃了翁《蓼園詞選》),也是《永遇樂》藝術實踐的成功表現。
是的,特別這最後兩句收語,看似淡淡,
但極寫其廖落、沉痛、悲苦。
(
中州盛日,閨門多暇,記得偏重三五。
鋪翠冠兒,捻金雪柳,簇帶爭濟楚。)
如今憔悴,風鬟霜鬢,怕見夜間出去。
不如向簾兒底下,聽人笑語。
但是現在呢:
中州節日時的盛況哪裡去了?
它早已成為往事一去不復返了,留下的只是對太平盛世、祖國山河的懷念之情。
所謂“江山留與後人愁”(見李清照《題八詠樓》)
誰能耐這“直把杭州作汴州”(林升《題臨安邸》)的醉生夢死的生活呢?
詞人李清照的是熱愛生活的,可是南渡逃難以來,
亡國之痛、夫死之悲、流落之苦、讒言之毒,
一連串悲慘的遭際接踵而至,使她身心憔悴,再也難以打起精神來。
所以她只能悄悄地在簾兒底下聽人笑語。
這也許是她冀望自我解脫,
但得到的,未必是節日的安慰,更引發了她內心的孤寂和悲痛感受——
別人照常歡笑著,而她,只能獨自孤獨著。
此情此景,正象她避難金華時所寫的《武陵春》:
“風住塵香花已盡,日晚倦梳頭。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
詞人的淚水,也許正和著遊人的笑語,度過這痛楚而漫長的節日之夜。
在這看似輕淡的兩句中,隱藏著李清照內心的難以遏制的悽苦、憂憤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