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少湖人紀：湮沒在悄無聲息處

夜玄星落，縱有俠情蓋世，奈何茫茫。

曠野星火，壯士一息尚在，亦能燎原。

那一刻，北境之城倏然呼嘯起湛藍色的風，那風似是來自遙遠的，已然無跡可尋的俄城。漫山璀璨的紫金色光束湧入一個斧劈刀砍般的遒勁的靈魂。多倫多上空霎時間瀰漫起，對昔日那個來自洛杉磯凌晨四點，執著靈魂的恐懼。他們彷彿聽見，那個在此地摧枯拉朽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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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的靈魂悠然飄過，撇下一句：他很像我，今夜，他就是我。

這狂妄卻不可辯駁的靈魂似球場上的天帝般暢然狂喜，揚長而去，只留下北境孤民，坦然失色，慄慄危懼，卻不知審判將從何處降臨。

比賽終場前加拿大航線中心已經人聲鼎沸，身著主場球衣的球迷獸人般咆哮著。他們已經準備好用最尖酸刻薄的語言，譏諷曾經在聯盟中最不可一世的戰士。那是山下的人積蓄已久的豔羨轉而促就的憤怒，下山的神曾經無視，但如今不得不面對的排山倒海的巨大音障。

客場球館裡零零散散的湖人隊球迷已經喪失了全部的希望，他們的尊嚴似乎和威少投出的那顆不著邊際的皮球一起，和在後場沒能跟上球隊最後一波推進的詹姆斯一起，被狠狠的丟到了馬革裹屍的古代戰場，暴露在烈日下炙烤，引來禿鷲啄食一吸尚在的軀體，劇痛但無可奈何。

他們知道，全世界的湖人球迷，全世界看過威少賽季表現的球迷都知道。當威少投出那個穩穩命中籃板上沿，穩穩與進球軌跡大相徑庭三分球時，這場比賽就已經完了。

似乎再也沒有人奢求過希望，即便是見慣了那個總是能書寫傳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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號男人比賽的湖人隊球迷也放棄了奇蹟，籃球逐漸變成了命定的遊戲，再也沒有了“奇蹟在此發生”的魔力。

但唯獨那一瞬間，身處壑壁崖底的威少笑出了聲。

就笑吧，就狂妄的嘲笑吧，那顆籃球似乎承載了他一整個賽季的風霜與憤慨。

威少關鍵搶斷，一往無前，衝到前場他只用了八步，這八步彷彿邁過了他的整個職業生涯邁，過了他和湖人隊的情仇恩怨。

他怎麼可能不知道，如果這場比賽輸了，湖人隊連第十的位置的保不住，附加賽更是無從說起；他又怎麼會不知道，一旦投丟，自己將會再度變成眾矢之的，成為集錦裡的笑柄，成為恥辱柱上最大的笑料；

但是有什麼關係呢，

我劈山闊海而來，又豈能偃旗息鼓而去。

“還要優雅一點，我不能跟那個人犯一樣的錯誤”，威少心想著，微收腳尖，調整節奏，把身體控制在三分線外。

威少出手的一瞬間，似乎一切都回來了，一切都在那並不完美的弧線裡回來了。

出手，絕平。

咆哮，歸來。

而後主場的喧囂禁閉，驟然鴉雀無聲，三分命中，威少屠龍。

他興奮的怒吼，咆哮，如稚同般爛漫狂喜。那一刻他久違釋然的笑容裡，總是滲出些與這名西海岸少年似是格格不入的東方詩句：須知少日拏雲志，曾許人間第一流。

燈光一閃，又見他彷彿披上了硃紅唐裝，向他愛著並被恨著的世界喋喋不休。

恍惚間才發現，原來那詩句與他的格格不入並不是因為東方的韻味套不進西方的尖銳，而是因為，我們一直以為威少還是那個少爺，還是那個少年。但實際上，他也已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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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了，已經到了詩裡的年紀，卻仍在我們的記憶中以那個生命力無限蓬勃的少年的形象存在著。

時間與認知的矛盾，是我們的，也是威少的。

威少絕平猛龍之後，沒有人奢望他的三分球會突然如水銀瀉地般翻湧，但起碼那個捨我其誰的靈魂，終究給人不曾磨滅的希望。

我也警覺，自己從未像現在般如此唏噓，卻又如此深愛這個總是無邪的少年。

猛然想起，威少隔扣戈貝爾，如此氣吞山河的場景，竟也是發生在今年對威少而言頹垣敗井的賽季中。那一扣，盡是力劈華山，盡是充耳繡盈，會弁如星，那是屬於戰士的優雅，年少的驕狂。

俄而云騰月湧，玄海破浪，山河緘默，鳥噤蟲返。只教人從此無心愛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樓。威少的獨特之處就在於此，看他打球總覺得生活似乎沒有什麼過不去的坎，生命力總會自己找到遠方，對籃球的愛，對熱烈生命的愛，在威少的世界裡總是那麼純粹。

但是風，總會停的，追風的少年，步履也總會放緩。

曾經弓拉如滿月，如今英雄獨來往。

現在的湖人隊對威少來說過分吵鬧了些。貝弗利來了，他說他將和威少有很好的化學反應，威少看看自己的膝蓋也只能笑著扔過去一條毛巾，送出本賽季給貝弗利的最佳，也可能是唯一的助攻；後來施羅德也來了，那個曾經在雷霆隊的小弟，帶著重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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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發的野心回來了，這次威少沒有說話，只是默默的賣掉了在洛杉磯的房產，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兒，一週前他還準備和湖人隊和解，和詹姆斯合練的。現在他依然是個好隊友，更是個不知道自己位置在哪兒的超級巨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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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準名人堂球員。

大風起兮雲飛揚，威加海內兮歸故鄉。

故鄉？我想洛城的風沙太大，威少也會偶爾想起，那個有一眾兄弟，有羅伯茨、杜蘭特、伊巴卡、哈登、格林的，屬於他的名為俄克拉荷馬雷霆隊的港灣。

“如果我們都沒有離開，如果我再努力一些，一切會不會不一樣，一切會不會都和以前一樣。”我若是威少便會這麼想著，再道一句：小舟從此逝，滄海盡餘生。

我們很有可能就像當年失去艾弗森一樣失去威少了。如今的誹謗、謾罵、譏笑、落井下石，最終會成為當他宣佈退役時的不捨、期待、歉疚、自責。我悲觀的以為我們是會重蹈覆轍的動物，所以威少將會像我們逐漸熄滅的激情和青春一樣，歸於塵煙。

趁他在，若還有感念，便努力挽留，盡力深愛吧。也許正如巴克利所言一樣，整個聯盟裡，包括喬丹在內，都找不到任何一個人比威少還要熱愛比賽，還有求勝欲的人了，過去沒有，未來也很難會有。

請君看取東流水，方識人間別意長。

很奇怪的是，有些人還沒有離開，就已經在告別，在想他了。如果可以，和威少的告別，請儘可能冗長、拖沓一些，冗長到像青春的謝幕一樣悄無聲息、無跡可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