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陰抱陽，衝氣為和匡天地

第三十二回：鵝翎作扇柔語輕（1）

原創插畫，未經作者授權允許不得使用

三路魔軍中，運氣最好的是快速穿插的斥候部隊。他們輕裝迂迴，本來想出其不意地截斷白羽等人的退路，在峪口據險而守，扎牢整個

“口袋陣”的袋口。結果剛到峪口半個人影都沒看到，就掉進癸水佈下的八門金鎖陣。

崔紹、小柔和月嬌三人，與大魔天斥候部隊交手多次，對他們的戰法極為熟悉。崔紹武功蓋世自不消說，小柔和月嬌的功夫也遠非在小孤村時可比。尤其是小柔，自從生出九尾天目後，武功境界突飛猛進，雖然還比不上崔紹威猛，但身懷塗山氏天狐族獨門法術豈容小覷？三人帶著六陰司命以奇門遁甲為依託，趁癸水發動機關將斥候部隊分割成七八截，或偷襲、或智取，在陣中與斥候們打起了游擊戰。眾斥候雖然氣勢洶洶，但來時為了提高速度，沒帶重灌備，就連穿戴魔銅機甲的都不多，幾個回合下來，死的死、傷的傷，剩下的只能龜縮在陣中的各個角落裡負隅頑抗，心裡只盼著狼騎和重灌步兵能趕快來增援。

算盤打得不錯，可惜此時的魔狼將軍中了幻術，正帶著手下

“暢飲”彼岸花司命為他們準備好的“泉水”。另一路由獨眼巨人帶領的重灌魔獸步兵，更是陷入了滅頂之災。

說起來也是老熟人，這支重灌步兵，就是幾個月前被白羽整得半死不活的那支大魔天礦工部隊。自從中了火攻之計，獨眼巨人數年來苦心經營的曼陀羅山谷被地火焚燬大半。雖然得到魔將軍的援助，最終逃得性命，還是因為守備營地不善，受到了上司的重重責罰。

獨眼巨人急於戴罪立功，立刻帶著部下重新勘驗地形，另尋適宜種植曼陀羅妖花的地點。幾經周折，終於尋到了另一處有水源的窪地，開始重新建造營地。只是這個窪地的條件比起曼陀羅山谷差得太多，不但積水量很少，窪地四周也缺少可供遮擋天風的天然屏障，獨眼巨人只好施展

“搬山術”，帶著弟兄們掄圓了膀子，沒日沒夜地苦幹，挖出了長達數丈深的地穴，又測量方位，壘石成柱作為支撐，再擔土引水、鑽孔偷光，費盡了心思，勉強又建成一個曼陀羅花圃，但產量提升到了極限，還是比不上原來曼陀羅山谷的十分之一。

大魔天發往洪荒之地的部隊，除了透過魘魔建立的魔靈通道能夠獲得有限的後勤補給外，全靠各個營地種植的曼陀羅妖花提供養分。最初時，蚩尤魂魄帶著大將黑燭往來洪荒之地巡視，打得眾魔獸無法立足。後來魘魔施展幻術控制了蚩尤魂魄，黑燭因為無人統領，除了偶爾覓食外，絕大部分時間隱藏在地下沉睡，洪荒之地才漸漸變成了魔獸橫行的修羅場。魔獸軍團將晦明城團團圍住，公子晦明受法身限制，無法出城作戰，使得獨眼巨人可以放心大膽地在曼陀羅山谷種花墾荒，成為魔獸軍團最為倚重的糧倉，因此屢受嘉獎。時間一長，獨眼巨人覺得洪荒之地少有天敵，耽於享樂，基本不設防禦，被崔紹和白羽鑽了空子，一場地火熔谷，把他經營多年的魔窟燒了個一乾二淨。

後來，在一次押送軍糧的過程中，獨眼巨人聽魔將軍講起，才搞清楚是青丘界派出的使者，在進入晦明城前突襲了曼陀羅山谷。這一氣非同小可，他加緊墾荒種花，訓練部隊，連續為魔將軍輸送了大批軍糧和重灌步兵部隊。在遁水魔鱷奇襲水閘，險些攻破晦明城的戰役中，他派往前線的重灌步兵，就是第一批乘著小舟衝入城中的部隊。可惜在最後關頭，白羽帶領木人部隊反擊，在火牛陣的衝擊下，攻入城中的近百名重灌步兵無一生還。

噩耗傳來，獨眼巨人為痛失族人同袍，號哭了整整一日一夜。這次，他聽說仇人從晦明城中突圍，想逃回青丘界，這可是冤家路窄，新仇加舊恨不可不報。於是他主動請纓，只留下為數不多的族人看守營地，自己親自帶著剩下所有的重灌步兵，星夜兼程追趕白羽等人。

他追殺仇人心切，擺出一副拼命的架勢，也不管戰鬥隊形是否整齊，命令部隊攻擊前進，遇到阻擋立刻全面接敵。奇怪的是，一路上沒有遇到任何阻礙，部隊已經逼近了情報中顯示的人偶陣方位。想到當初被崔紹和白羽耍得團團轉，獨眼巨人又是咬牙切齒，又有點惴惴不安，他命令大部隊停止前進，先派了兩個手下上前去摸摸情況。

不多時，兩個探路計程車兵回報，說前方沒有見到敵人的部隊，只有一個身穿白衣、書生模樣的人坐在一個土丘上彈琴，琴音十分美妙動聽。

獨眼巨人氣得一腳把探子踢出老遠，罵道：

“叫你去探路，敢情跑去聽妖人彈琴！既然只有一個人，為什麼不直接上前擒來見我？”探子結巴道：“人雖然只有一個，看樣子有恃無恐，我們怕中了埋伏，沒敢上前。”

獨眼巨人暴跳如雷：

“什麼怕中埋伏？就是膽小如鼠！告訴你們，今天就是一洗前恥的立功機會，誰要是畏縮不前，我就陣前軍法從事，砍下他的腦袋！”眾將士見主將發怒，都被激發同仇敵愾之心，發一聲喊，高舉兵刃向土丘掩殺過來。

剛奔出幾步，只見土丘的背後升起一座巨大的殿閣。青年書生衝著奔在最前面的獨眼巨人微微一笑，手捧五絃琴站了起來，沿著殿閣的臺階走入城閣，緊接著殿閣如靈虛御風，越升越高。殿閣的基座如同一座拱形的轎鞍，轎鞍的兩頭穩穩地放置在兩條大鯨魚的背脊上，兩隻鯨魚體型如同巨大的山嶺，渾身竟然如同水晶玉雕般晶瑩透亮。書生坐在殿閣門前的高臺上，手指輕拈琴絃，清越的琴聲響徹四方，兩頭玉鯨鯢引吭高歌，鳴叫聲中巨大的身形劃過天際，身上灑落下無數閃閃發光的玉屑碎片。

獨眼巨人愣了一會兒方才回過神，衝著手下大叫：

“愣著幹什麼，還不放箭射死這個妖人！”重灌魔獸士兵人人身上都配有硬弓和羽箭，霎時間箭如雨下，紛紛向玉鯨鯢和白羽射去。白羽穩坐閣臺之上，琴聲悠揚不斷，兩隻玉鯨的身體陡然放出強光，在身體四周形成一個巨大的光環，箭支一落入光環，立刻變成閃閃發光的水晶冰屑散落四方。

這時空中寶閣的門戶大開，有人乘坐一條飛舟從閣中穿出，那飛舟快似閃電，飛臨重灌獸兵頭頂，從舷側掉落下無數個水晶球。水晶球落地即碎，眾獸兵的腳下出現一片浩瀚星海，身體頓時失去了平衡，懸於半空之中不敢稍動，手中的兵刃拿捏不住，紛紛脫手而飛。

琴聲漸漸停下，白羽站起身來，對坐在飛舟中的人道：

“天元司命，這些魔獸本不該來到洪荒之地。玉鯨鯢吞下他們有違潔淨之體，還是請你召喚黑燭來處置吧。”說完嘆了口氣，轉身走進空中寶閣去了。

坐于飛舟中的空之結界司命天元想著寶閣方向躬身施禮，然後取出一個水晶球，口中默唸法咒，朗聲道：

“黑燭大將軍！魔獸猖狂，犯我疆界，還不速速醒來，守護天書結界！”只見他將水晶球向星海深處投下，一點亮光時明時暗，閃爍不定。

獨眼巨人聽到

“黑燭大將軍”這個名字，毛骨悚然，睜大一隻獨眼不停向四下觀察。他從大魔天透過魔靈通道來到洪荒之地已經好幾年了，還記得剛到洪荒之地不久，就曾經見識過黑燭從地下醒來，吞噬大量魔獸的慘狀。那時幸好他所處之地地質鬆軟，便和幾個同伴瘋狂挖出一個地洞鑽了進去，這才逃脫了性命，然而也在心中埋下了恐怖的記憶，每每夢到巨大的黑影張開大嘴，衝自己露出恐怖的獠牙，他就會被嚇得從夢中驚醒，瑟瑟發抖。

隨著水晶球的亮光消失在茫茫星海中，一陣低沉的吼叫聲從黑暗中傳來，緊接著漂浮在空中的獨眼巨人和重灌獸兵感受到身邊滾滾氣流翻湧而來，一個巨大無比的黑影漸漸從他們的腳底升起，雖然看不清來襲巨物的樣貌，但那種夢魘壓身般的恐懼讓所有魔獸士兵心膽俱裂，一起手足亂動，想拼命游到安全的地方，可惜任憑他們如何掙扎，身體全部失去了控制，只能在原地打轉。

獨眼巨人顧不得眼睛被風捲起的灰塵迷住，緊緊盯著越逼越近的黑影，只見腳下出現一張巨口，口腔的外沿生滿了數不清的大小獠牙，口腔裡長著粗糙的棘皮，還在蠕蠕而動。他還來不及發出驚恐的叫聲，就覺得自己的身體被一股巨大的吸力拉扯著，向那張大嘴裡飛去，接著眼前一黑，什麼都看不見了。

天元在空中看著黑燭用巨口將所有重灌魔兵吞下，向寶閣拱手施禮道：

“主人，黑燭大將軍已經醒來，將來犯魔獸全部吞噬，下一步該如何驅策，請您示下。”白羽在閣中一聲長嘆：“黑燭是兵主蚩尤手下的第一大將，沒有他的節制，我們無法驅策，若激發了它的狂性，不是兩界之福。只有等崔大哥擊破魘魔的陰謀，讓蚩尤魂魄從沉睡中醒來，才能讓黑燭重新擔負起巡視洪荒之地的職責。”

天元領命，解下一對玉鯨鯢背上的鞍橋，撫摸著兩頭鯨魚的臉頰，發出一陣低沉短促的嘯聲。玉鯨鯢夫婦聽明白了天元法令，尾巴一擺，雙雙扭動著巨大的身軀，向黑燭盤踞的空間壓了下來。別看黑燭巨口吞天，兇殘無比，見到體型並不亞於自己的玉鯨鯢夫婦衝自己游來，似乎心生畏懼不敢開戰，身體向下急墜，重新向黑暗深處遁去。玉鯨鯢夫婦也不追擊，將巨大的身體在星空中轉了幾圈，所有空之結界的幻象漸漸消失，宇宙星空、水晶球、玉鯨鯢夫婦和空中殿閣全部隱去，只剩下白羽負著雙手和天元一起站在山丘之上。

彼岸花司命腳步輕捷地走上土丘，行禮道：

“主人，狼騎部隊中了屬下之計，飲下了蓮池聖母的幻湖之水，如今已被您設下的地火熔岩擊潰，向西北方向遁逃。還剩下一路斥候部隊，被崔少俠他們用奇門遁甲困在峪口，死傷已經過半，是否讓我們六陽司命殺進陣去，將他們一股殲滅？”

白羽頭也不回，仰面觀察天空上的血色星雲，道：

“傳我之令，讓癸水留在峪口，繼續用奇門遁甲困住斥候，請崔紹等人和其他司命與我匯合，馬不停蹄繼續趕路。”

彼岸花司命雖然心存顧慮，還是領命而去，乙木看著彼岸花的背影，上前施禮道：

“主人，憑癸水一人，雖然能絆住斥候部隊，但敵人此次鎩羽而歸，必然前來報復，到時候雙拳難敵四手，我怕他會有失。是不是讓他審時度勢，可以自行撤退來尋我們匯合？”

白羽緩緩回過頭來，乙木、天元等人見他滿臉淚水，都嚇了一跳。只見白羽跪拜在地，哭道：

“總司命，我對不起你們，今日之局，我們實際已經陷入冥度的大軍包圍之中。本來我還想帶著大家輾轉突圍，但是那老魔頭不是易與之輩，這三支部隊只是他的試探招數，只要全部被殲滅，他就會判斷出我們下一步的撤退路線，到時候重兵來圍，我們的戰鬥會越來越難。我不是怕戰死沙場，實在是身上還揹負著協助狐尊大人擊退出塵子，拯救兩界的重任……”

乙木恍然大悟，帶著幾位司命一起跪倒：

“主人，不要再說了。我們本來就是主人費盡心力，用金人陣法聚合而生的書靈，能為天下大義而捐軀，實乃此生幸事。該怎麼做，主人只管下令，我們必定不辱使命。”

白羽抹去眼淚，站起道：

“各位請起，我的計劃是重新規劃路線，牽著魔軍的鼻子走，一路上遇到敵人堵截，就請一位司命施展本領牽制住對方，掩護其他人繼續撤退。只是這樣一來……”乙木眼中含淚，微笑著打斷他的話，道：“主人放心，我們十二個兄弟姐妹早就許下過誓言，不求同生，但願同死。能在戰場上殺盡仇寇，潑灑一腔熱血，負陰抱陽，何等快哉！”天元等司命一起大聲道：“兄弟齊心，此身不孤。天地正氣，生生不息！”

這時崔紹帶著其他幾名司命，急急忙忙跑上土丘前來複命，劈頭蓋臉問道：

“白羽，怎麼回事，為什麼不殲滅這些斥候，還要留下癸水一個人斷後？”

白羽硬著心腸道：

“事態緊急，來不及解釋了，崔大哥你要信得過我，那就邊走邊說。”崔紹本來還想發火，被月嬌、小柔勸住，白羽將其他人偶收好，忍痛將對應癸水的人偶留在了土丘上，取出木牛流馬，大家分別騎上繼續上路。

果然不出白羽所料，魔獸軍團果然已經在他們返程的路上布好了層層關卡。幸好癸水的八門金鎖陣玄妙非常，將諸多魔軍吸引了過去，才讓四人僥倖乘虛偷越了兩道關卡。等到了第三道關卡的時候，魔軍控制了一處山峽要地無法透過，白羽故技重施，先命崔紹前去挑戰，然後命令彼岸花司命設下水境幻陣，將前來追趕的敵人引入其中，其他人趁機金蟬脫殼，順利穿越了峽谷。

就這樣，白羽運籌帷幄，帶著崔紹等人忽而東進、忽而西折，來回快速穿插，憑藉著各位司命的英勇獻身，終於將魔軍截擊的部署徹底攪亂，等四人再次進入天書小世界喘息的時候，發現十二個結界中已經有三個徹底崩塌。白羽在光明城祭壇前痛哭流涕，長跪不起，崔紹這才明白癸水、彼岸花等三名司命已經遇難，想起自從落入天書小世界後，與眾司命情投意合、肝膽相照的往事，崔紹和小柔都悲不自勝。

沒休息多久，警報傳來，魔獸大軍再度合圍上來。崔紹等人無法，只好騎著木牛流馬再度衝出重圍。這一次魔將軍有了經驗，不再全軍與斷後的司命決戰，而是留下一部分部隊攻擊，其他繼續跟蹤追擊。見情況危急，金刀和柳如絲兩位司命分別向兩個不同的方向衝出，引走了追兵，才讓崔紹四人暫時脫險。隨著四人離目的地越來越近，白羽手中的人偶也越來越少。這一日，四個人再次來到了

“穿山橋”。過橋以後，崔紹運起神龍之力，將石橋推入地火長溝之中，暫時阻擋住魔軍地面部隊的腳步，但魔軍的飛行部隊又再次逼近。緊急關頭，白羽放出最後的木鳶發動火雲陣，將第一批追來的飛行魔軍擊退，此時白羽手中的機關木人也消耗殆盡，眼看就要抵擋不住魔軍的下一次攻擊。

崔紹見魔將軍帶著士兵準備在地火長溝上搭橋，便和白羽商量道：

“兄弟，現在離成功只有一步之遙，你身邊只剩下控制乙木總司命的石人偶了。為防止萬一不能再用，你帶著小柔和月嬌姐先趕到銅燈處，通知高老爹把通道開啟，我在這裡頂一陣。等通道開啟，小柔用‘鴛鴦同心圓’通知我，我即刻趕來和你們匯合，大家一起回青丘。”

小柔略帶猶豫地看了崔紹一眼，見崔紹神情焦急而嚴肅，知道眼下危急，不能再有半分兒女情長，一句話不說，當先拉著白羽就走。崔紹目送三人走遠，回頭衝著對岸的魔將軍咧嘴一笑：

“王八蛋，追得你家小爺好苦，今天我要為癸水和天元二位哥哥報仇雪恨，你們拿命來吧！”怒吼聲中雙掌齊出，神龍罡氣筆直撞上剛剛搭建了一半的石橋，不但將橋墩撞塌，連同數名正在鋪橋的工兵也慘叫著落入地火長溝。崔紹見魔軍紛紛張弓搭箭，再不猶豫，施展御劍術直接衝入對岸軍陣中，天龍劍凌空飛舞，神龍罡氣四方吞吐，施展開各種神功，與群魔戰在了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