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滬漂、漢漂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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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元旦過後，我請假到上海一家公司面試，公司還算體貼，看我是從另一個城市坐高鐵來的，就把一面、二面、三面都濃縮在了一個下午進行，我做了一套筆試、口試的題目，以及跟自己的頂頭上司、HR面談之後，通過了這家公司的面試。

在我要回去之前，HR再三跟我確認是否一定會過來上班，因為在我之前她面試了不少女孩子，有的甚至雙方都談妥了，結果就在辦入職手續前反悔，理由是男朋友不希望她做這份經常要到海外出差的工作。“那我們就是前功盡棄了。”HR嚴肅地盯著我說道。

我再三保證自己一定會過來上班，但還是得按照公司流程，要辦理辭職、交接，還得找房子、搬家，最快最快也要年後來上班。以及最隱秘的心事我沒說：一定要拿到年終獎了再走。

對方似乎也看穿了我的心思，跟我說她經歷的面試者有的是多麼喜歡這家公司，面試成功後就立即過來了，連年終獎都捨棄了。我面帶微笑，一言不發——-別人是別人，我是我，上海居大不易，房子押一付三，沒有錢是萬萬不能的。

回到自己所在的城市，繼續上班。同時開始在網上找房子，對我來說，最理想的是在上班地點楊浦區國權路找個獨立的一室戶，房租在兩千以下，可惜這個價格根本就沒辦法，像樣一些的房子都要四千以上，可是新公司的基本工資才六千，我是絕對捨不得。

後來中介給我出主意，這個價格的房子在北新涇附近或許找得到，雖然離上班是遠了一點，要坐一個小時的地鐵，但是10號線的始發站，比途中擠成沙丁魚要強。

我想了想同意了，就拜託他找那一帶的房子，有合適的就通知我。一個週末的下午，他打電話讓我去看房子，我立即在手機上訂了去上海的動車，等我出門坐車時，他又打來電話，告訴我那個房子已經被租出去了。“沒辦法啊，房子太緊俏了，看的人太多了，人家中意了就付定金了，沒關係，還有其他的房子，你還是過來好了。”

經過動車、地鐵的輾轉，我到了約定的地點，已經是傍晚了。房東帶我們去看了房子，房東的眼睛睫毛膏塗了很多層，看人的眼神上下打量，有些凌厲，我對她笑的時候，對方只是象徵性地扯了一下嘴角。但那個房子我當時特別喜歡——-牆壁刷成淡紫色，傢俱一應俱全，一室戶看著小而精緻，符合我矯情文青的幻想，價格是兩千五。

在網上找了一張類似的圖

房子看完後，房東就開著賓士絕塵而去。中介說如果我真的想要這個房子，價格他會幫我再跟房東談，但房子肯定是緊俏的，喜歡就要趕緊付定金了，一週之內就得押一付三把房租付了。

這個時候我很猶豫——-現在才1月份，春節是在2月中下旬，即使我一切順利，最快也是3月初才能搬到這個房子裡來，現在就定下來，等於我要養著這房子2個月，何況，萬一辭職沒有那麼順利呢？

我問中介可不可以把房子保留到2月份，他連連搖頭表示不可能。於是我跟他說，等我完全辭職來上海了再委託他找房子吧。

節後繼續上班，中午的休息時間就在網上各種找房子，我已經放棄了尋找一室戶的想法，開始考慮跟人合租。下班後就坐動車到上海來看房。

下午五點半下班，一路馬不停蹄趕到上海看房，也已經八點多。這次是一位小夥子與一對夫妻同住，他因為工作要換到閔行區，所以只能提前退租了，為了能拿到押金，他找我這個接盤俠。這個房子就很昏暗逼仄了。

勝在離公司很近，步行5分鐘，從陽臺就能看到公司所在的寫字樓，價格是兩千二。我猶豫了一會，就決定租下來，付了五百定金給他，雙方約好週六上午籤合同。

星期六我在上海的動車上，聯絡這位小夥子時，對方告訴我那對跟我合租的夫妻今天公司有會議要參加，籤合同要晚一點了，讓我等一等。

那時的我還屬於年少氣盛，看到這條訊息頓時惱火——-我是從另一個城市過來的，來回的移動過程就是好幾個小時，經得起這樣等嗎？是不是覺得反正我已經交了定金了，就不把我的時間當時間了呢？但我也只回復了三個字：知道了。

接著就開啟手機，繼續找房子。在對方讓我等待的這幾個小時裡，我去看了一個房子：四室一廳，最貴的主臥有陽臺、衛生間，三千塊錢；最便宜的朝北小房間一千八，其餘的房間兩千多，衛生間、廚房公用。

接著又看到了一個房東在網上發的招租啟事，趕過去一看，也是一個老小區，在六樓頂樓的一個昏暗逼仄的小房間，離公司坐公交20分鐘的車程，房租加上寬頻費是一千九。

這個房子是個小三房——-兩間臥室，中間隔著一個小書房，房東是一對在浦東工作的小夫妻。這套房子是他們買的二手房，招租估計也是想緩解房貸壓力。為了節省，房東沒有找中介，而是自己在網上釋出招租啟事。

我當時也不想再折騰了，就付了定金，約定一個星期後會搬過來並支付房租。這時那位小夥子開始聯絡我，說可以過來籤合同，這時我拒絕了，表明已經找到了新的房子，雙方在電話裡扯了很久，我指責他不遵守時間，他指責我不遵守契約，並說明定金不退。

回到公司後提交辭職報告，中間略有波折，還是在兩天之內辦完了辭職手續，離開了這家工作了將近4年的公司。

2

新公司大多也是滬漂的年輕人，大家平時聚在一起也會互相打聽各自租的房子。比較下來，似乎我的房子是典型的價格高，房子又不怎麼樣，其他人不是小資的一室戶（但也是跟自己的好友一起合租），就是什麼落地窗，價格還只要一千五，水電全包，聽到這些的時候我也只是配合地表示出一副羨慕嫉妒的樣子，內心沒有太大的波瀾——-她們的房子地鐵要一個小時以上，而且一直以來我小到買一件衣服，大到租房子，總會被人說：“貴了，不值”“只要多少多少就能拿下來”，我也習慣了。跟母親打電話報平安時，聊到安頓下來的房子，她也沒說什麼，就說我認為可以就好，也沒啥比較。

安頓下來後，就是辦理簽證了。我辦的是工作籤，需要到街道去辦理居住證，這時房東就需要在街道備案並納稅（把房子租出去賺錢是需要繳稅的），也因為如此，房東將房子出租是絕不會自己主動去備案的。

我跟房東商量，主動提出需要繳納一年房租的百分之五的稅由我承擔，請他將身份證和房產證的影印件個我，我去辦理。

我跟他重新做了一份合同，將每個月的房租寫成五百，這樣去街道那裡繳稅（一年房租的百分之五）的費用就是三百塊。房東很細心，給我身份證和房產證影印件都打了水印，表明是用於備案，他用無效。

到了街道辦，對方堅決不相信我每個月的房租只有五百塊，儘管我說跟房東是親戚關係也無濟於事，最後我交了八百塊錢的稅，總算把居住證辦下來了。

上班後跟同事一交流，有的同事所在的街道辦居然分文未取，而有的同事由於租的房子以前是部隊蓋的，沒有房產證，所以居住證也就辦不下來。相比之下，我沒有錦鯉體質，也沒有太曲折。

上班的日子裡，我中午要麼是沙縣小吃、千里香餛飩，要麼響應同事的外賣滿減，下班後會在一家小麵館吃一碗陽春麵後回家。

房東夫婦是自己做飯吃，雖然他們表示廚房我也可以用，但我實在沒有精力等他們做完飯我再做，何況我本來也不太會做，而且廚房的煤氣灶也不好使，每次都要旋轉好幾遍，還得掌握好旋轉力度和方向，否則就燃不起來，我也覺得太危險。

我在小小的房間裡又搭了個簡易衣架，用來曬衣服，畢竟外面長長的曬衣杆似乎也沒有我的容身之處。

每天洗完澡後我會手洗自己的內衣、襪子等小件衣物。房東看我在洗衣服，每次都會驚訝地問我：每天都洗衣服啊？

有一天，他繼續這麼問的時候，我停下來，看著他說：“怎麼了？是有什麼問題嗎？”我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特別平靜帶著驚訝，他說沒什麼，只是覺得每天洗有點浪費時間。

到了交水電費的日子，按理說應該是費用除以三，但房東報給我數字是除以二，同事說這樣不對，應該按人頭算，我搖了搖頭，同一屋簷下，我實在不擅長這樣去理論，對半分就對半分吧，這樣今後我洗衣服的時候，他應該不會再說什麼了吧？

有一次我肚子疼得厲害，特別想上廁所，而這時房東的老婆在衛生間洗澡，我實在難受，就去敲門，房東見狀，問清我原因後，對著衛生間說道：“寶寶，你洗好了嗎？XX要上廁所”。門內的女生驚呼：“我還沒好~”“沒事沒事，寶寶那你先洗~”我捂著肚子默默回到了房間。

我簽證辦理下來後，一直就在海外的分公司做專案，住著酒店，上海的住處幾乎就空著了。但我沒有拖欠過一天房租，每一個季度都是提前支付。房東一般很久才能看到我，還是拖著行李箱的那種，這時的他會笑容滿面：“哎呀，又要出差了？真是好辛苦呢。”

3

上海的冬天很陰冷，十月份有一段時間一直在下雨，一天我出差回來到家，已經是半夜，我放下行李箱就上床睡覺了，只覺得床褥很潮溼，但也沒有多想。

有一天在屋裡，突然聽到“啪嗒”一聲，下意識抬頭一看，天花板有一大塊泅溼的痕跡，一滴水滴在上面將落未落，最終落下來，不偏不倚地滴在了我的床上。

我把房東叫進來看，他抬頭望著天花板，嘴裡說“有點糟糕”，然後我跟他一起把床往靠牆的地方移，儘量避開漏雨的地方。他告訴我，屋頂物業會統一翻修的。

身邊的朋友給我出的主意是要一直催著房東把屋頂弄好，不然就退錢，或者我跟他倆換房。每當這個時候，我發現自己好像在社會上缺乏生存能力，我只會問他屋頂什麼時候能修好，然後在對方的一句“這是物業統一安排的，我們也沒有辦法”中無言轉身離去。

工作上也一直繼續偷師著：女上司35歲，剛結婚不久，準備進入要孩子的階段，今後出差會越來越少，但手上的核心專案一直不願拿出來，只讓我們幹一些雜活。有些同事心裡開始不平，而我卻很平靜：對她來說，下屬一旦上手，公司肯定更樂於用工資少、又沒有家庭負累的年輕人，所以自然要為自己留一手。

我也無需著急，遲早上司會懷孕，重要的專案會落到我手上，我要做的就是自己努力，以免機會來臨時接都接不住。

公司的特點我也摸得很清楚了，每到淡季，也是公司的裁員季，反正年輕人就像韭菜一樣，每年都會一茬茬冒出來，需要人的時候再去招聘、畫餅就是了。畢竟能夠全球跑的公司對想見世面的年輕人來說還是很有吸引力的。

在進這家公司之前，我已經在網上查過了，口碑很一般，在我離職後，也有發生不少新老員工與公司對簿公堂的事，但對我來說，當初選擇這家公司就是為了給自己的履歷增加在海外工作的經歷，我最核心的需求滿足了，那些同一屋簷下的齟齬、漏雨的屋子、職場上的暗潮洶湧，也就可以忍耐了吧。

4

2017年年中，我跳槽到了武漢。

國家也開始扶持這些城市，“中部崛起”。武漢的房租也不便宜，一室一廳都在兩千五左右。但我經歷過魔都，雖然沒有什麼錢，但聽到這樣的價格還是覺得“城市降維”。

這期間由於公司搬遷、房子到期等原因，我也陸續搬了幾次家，為了節省時間，也可能房地產行業越來越成熟，網上的租房資訊儘管每次都是所謂的“直租”，但最後還是跟中介打交道。

中介也是形形色色，有殷勤專業的、關於租房買房的事情問他，都能夠給予中肯的回答；也有殷勤不專業的，每次說好了我的要求是一室一廳，還是不停地給我推送兩室一廳的房子，有一次看房時居然走錯了棟，開錯了房門，鑰匙在鎖孔轉來轉去之時，門被屋主猛地開啟，揪住我們不放，非說我們是小偷，把警察喊來登記了身份證才罷休；

也有冷漠還不專業的，看房子的時候來的比我跟房東都晚，房東都開玩笑說要麼我們就直接簽了合同還省了中介費。到了看房地點後，在房子裡動輒還能撞到傢俱，自顧自問房東：一年以後要不要漲房租？

房東也是形形色色，雖然跟同事聊起來，總是被說租的房子貴了，而房東在我面前也總是一副吃了虧的樣子，也是看著我背井離鄉單個人不容易，就當做好事了。

自評起來，自己也算好房客了：提前付房租，退租時會將房間打掃乾淨，水電費都還剩不少在賬戶裡，沒有找房東補給我，當然房東也不會自己主動提起，而如果租房時水電費有餘額，他們卻會要求把餘額折現。或許是願意吃點小虧，懶得計較的性格，每次搬來搬去也算順利，有的房東甚至願意減免房租，只要我還繼續租。

安得廣廈千萬間或許是理想國了，只願每個外鄉人都有一技之長、有屋簷避雨。何事吟餘忽惆悵？我心安處是吾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