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水滸30」《水滸傳》中的綽號美

【纖雲涵月聊水滸系列之三十】

無綽號，不水滸。沒有哪部名著像《水滸傳》這樣給每個人物都起有綽號，進而讓讀者過目不忘、琅琅上口地記住他們。

不僅108將，人人有綽號，但凡江湖上行走之人，甚至一些一閃而過、不足為道的小角色也都有綽號，如白衣秀士王倫、生鐵佛崔道成、踢殺羊張保、飛天虎扈成、截江鬼張旺、油裡鰍孫三等。綽號“滿書飛”，真是形形色色，不一而足。

如果把《水滸傳》比作一塊蛋糕的話，那麼這些好漢的綽號就像是其上最顯眼的櫻桃一樣，散發出誘人的魅力。

總結這些綽號的由來，大致可分為以下幾類：

一是

以

所使兵器而得名

。

比如，大刀關勝、雙鞭呼延灼、雙槍將董平、金槍手徐寧等。

關勝手持青龍偃月刀，呼延灼揮舞雙鞭，董平手舉雙槍，徐寧善使金槍法和鉤鐮槍法。

這種綽號很好理解，看各人所使的兵器便是了。

二是

以

相貌特徵而得名。

比如，美髯公朱仝、赤發鬼劉唐、花和尚魯智深、九紋龍史進、紫髯伯皇甫端、醜郡馬宣贊、白麵郎君鄭天壽、鬼臉兒杜興、一枝花蔡慶，等等。

朱仝鬚髯長垂，面如重棗，酷似“美髯公”關雲長。

劉唐因鬢邊有一塊硃砂記，而得名“赤發鬼”。

魯智深因為背上有花繡，而得名“花和尚”。史進因為身上有九條龍刺繡，而得名“九紋龍”。

宣贊曾是郡王府女婿，可惜面貌奇醜。杜興面貌生得粗莽，得號“鬼臉兒”。

獄卒蔡慶的綽號乍一聽讓人費解，但你只要瞅瞅他的相貌打扮就明白了——生來鬢旁愛帶一枝花，這個劊子手有點變態啊。

……

這些好漢的綽號，都由其容貌或身體其他特徵而來，直白而形象。

三是以

擅長

技藝

而得名。

比如，智多星吳用、神機軍師朱武、神行太保戴宗、沒羽箭張清、船火兒張橫、浪裡白條張順、聖水將單廷圭、神火將魏定國、聖手書生蕭讓、玉臂匠金大堅、神醫安道全、鐵叫子樂和、鐵笛仙馬麟、轟天雷凌振、混世魔王樊瑞、神運算元蔣敬，等等。

吳學究足智多謀。朱武廣有謀略。

戴宗使神行法，日行八百里。張清不用弓箭，飛石打人，百發百中，像極“沒羽箭”。

張順渾身雪練也似一身白肉，水性好得猶如江海里的白條魚。

單廷圭和魏定國，一個善用水浸兵之法，一個熟精火攻兵法。

蕭讓能模仿蘇、黃、米、蔡四家字型；金大堅能雕刻各種碑文印章；安道全給人看病手到病除；凌振善造火炮；樂和是歌唱家。

樊瑞善使妖術，神出鬼沒，真乃“混世魔王”。

蔣敬精通書算，纖毫不差，可謂“神運算元”。

……

這些好漢的綽號，皆得於其自身才能、獨特技藝，明白曉暢。

四是以

性格特徵而得名。

比如，黑旋風李逵、急先鋒索超、霹靂火秦明、拚命三郎石秀、沒遮攔穆弘、浪子燕青、鐵面孔目裴宣等。

李逵小名叫鐵牛，因膚色黝黑，性格暴烈，心粗膽大，而得綽號“黑旋風”。

索超性情急躁，臨陣總要爭先，故而叫他“急先鋒”。

秦明武藝高強，只是性急如火。否則，大好前程，豈能被宋江和花榮的詭計搞得家破人亡。

石秀耿直，路見不平，捨命相救。穆弘、穆春兄弟倆武藝高強心膽大，揭陽鎮上一霸，一言一行毫無遮攔。

燕青本是個無依無靠的孤兒，而最終棄官歸隱，不知蹤跡，正應了他的綽號。

裴宣曾在京兆府任過六案孔目，剛正不阿，難怪宋江讓他掌管軍政司定功賞罰。

……

這些綽號，鮮明地反映了好漢們的個性。

五是以動物

形象而得名。

比如，入雲龍公孫勝、豹子頭林沖、青面獸楊志、撲天雕李應、插翅虎雷橫、混江龍李俊、出洞蛟童威、兩頭蛇解珍、雙尾蠍解寶、矮腳虎王英、錦毛虎燕順、錦豹子楊林、火眼狻猊鄧飛、病大蟲薛永、通臂猿侯健、旱地忽律朱貴、笑面虎朱富、青眼虎李雲、金毛犬段景住、母大蟲顧大嫂、白日鼠白勝，等等。

公孫勝道號一清先生，精於法術，有駕霧騰雲、呼風喚雨之能，所以被人喚作“入雲龍”。

林沖武藝高強，又是東京八十萬禁軍槍棒教頭，手挺丈八蛇矛，像張飛一樣勇不可擋，簡直是豹子中的頭領。

李應鶻眼鷹睛，手持渾鐵點鋼槍，背藏飛刀五把，百步取人，如雕撲食，得號“撲天雕”。

楊志武藝不輸豹子頭林沖，麵皮上老大一搭青記，豈非“青面獸”？

作為登州出了名的獵戶，解珍解寶兄弟倆都使渾鐵點鋼叉，膽大凶狠，綽號“兩頭蛇”和“雙尾蠍”，既是人見人怕恐被咬的佐證，也是渺小如斯終被欺的諷刺。

王英五短身材，貪財好色，性情粗暴，“矮腳虎”也是虎，能吃人的虎。

朱貴作為梁山的元老級人物，長期在山下水泊邊開黑店、作眼線，壞了多少人命；忽律指毒蛇（有說鱷魚），叫他“旱地忽律”，與叫其弟朱富“笑面虎”，那是有異曲同工之妙。

侯健飛針走線，堪稱第一手裁縫，只是瘦如猿猴。而他的師父薛永流落江湖，使槍棒賣藥度日，窘迫至此，恰似患病打盹的老虎。

顧大嫂經營酒店，殺牛開賭，性情彪悍，二三十人近她不得，“生來不會拈針線，正是山中母大蟲。”

……

不管是虛擬如龍、蛟，還是真實如虎、豹，這類以動物或圖騰形象命名的綽號最多，也最有趣。

六是

以

某種

象徵

而得名。

比如，托塔天王晁蓋、及時雨宋江、小旋風柴進、玉麒麟盧俊義、小李廣花榮、行者武松、病尉遲孫立、病關索楊雄、鎮三山黃信、小溫侯呂方、賽仁貴郭盛、小霸王周通、八臂哪吒項充、喪門神鮑旭、菜園子張青、母夜叉孫二孃、催命判官李立、操刀鬼曹正、鐵臂膊蔡福等。

獨自將西溪村鎮鬼驅邪的青石寶塔搶奪過來放在東溪邊，晁蓋威武堪比“托塔天王”。

宋江的綽號有好幾個。賙人之急，濟人之困，人把他比作天上下的“及時雨”一般；而為何又叫他“呼保義”？他對父親孝，對國家忠，“寧願朝廷負我，不叫我負朝廷”，所以，帶領梁山眾好漢將忠義進行到底，此綽號正是對其理想和信念的高度概括。

柴進身份特殊，為人豪爽，仗義疏財，天下好漢哪怕是罪犯都敢結交，只要他願意，在自己的地盤內猶如旋風掃落葉一樣沒有幹不成的事。後來，兩“旋風”相遇，黑旋風李逵節外生枝，帶累柴進被害入獄，正應了其旋風之“小”。

盧俊義生於北京，長在富豪之家，相貌堂堂，氣宇軒昂，武藝超倫。若不是吳用設計“加害”，“玉麒麟”怎能不得祥瑞而終？

花榮神射，百步穿楊，大有飛將軍李廣之遺風。

武松雖是打虎英雄，但“打虎將”綽號已被李忠搶注，只得給他另起綽號。孫二孃將他打扮成頭戴鐵戒箍，項掛一百單八顆人頂骨數珠的行者模樣，因而叫他“行者”，也與他最後在六和寺出家的歸宿遙相呼應。

孫立和楊雄都是因為有一身好武藝，形貌分別像尉遲恭和關索，只是面色泛黃，所以在綽號前冠了個“病”字。

黃信叫“鎮三山”，只因他發誓要鎮壓青州三山惡勢力。

呂方模仿呂布，郭盛模仿薛仁貴，兩人能做宋江貼身保鏢，也不負這樣威武的綽號。而周通因外表及打扮酷似項羽，得號“小霸王”，名過其實，可笑可笑。

項充背插二十四把飛刀，百步取人，無有不中，就像哪吒一樣有三頭八臂，所以得號“八臂哪吒”。

張青所得綽號，是因他種過菜園子。孫二孃的綽號算是遺傳，其父孫元年輕時專一剪徑，得號山夜叉，她學得老爹本事，開黑店賣人肉包子，如此兇悍潑辣，叫她“母夜叉”再形象不過。

李立在揭陽嶺開黑店，謀財害命，“催命判官”一個。曹正當過屠夫。蔡福本是劊子手。

……

這些好漢的綽號，都具有一定的象徵意義，或者是對其身份、經歷、職業的反映，或者以其相貌、性格、兵器等聯絡歷史或傳說人物，倍加響亮。

七是

其他推究不定

原因

。

比如，一丈青扈三娘、立地太歲阮小二、短命二郎阮小五、活閻羅阮小七、天目將彭玘、摸著天杜遷、雲裡金剛宋萬、鐵扇子宋清、飛天大聖李袞、石將軍石勇、金眼彪施恩、毛頭星孔明等。

扈三娘使兩口日月雙刀， 身上“黃金堅甲襯紅紗”，卻為什麼叫“一丈青”，是因為她騎的是青鬃馬，還是什麼？

三阮兄弟的綽號，由吳用說出，以詩詞輔之，但闡釋曖昧，讓人費解。不知是意指其剛直悍勇，橫行鄉里，給人以凶神惡煞的形象，還是在影射兄弟三人最終的命運——獨阮小七存活，“活閻羅”怎麼會死呢？

彭玘為什麼叫“天目將”？ 施恩為什麼叫“金眼彪”？作者幾乎連他們的眼睛都沒描寫呀。

杜遷為什麼叫“摸著天”，是因為他個子高嗎？宋萬為什麼叫“雲裡金剛”？兩個元老，本領可真是菜得不值一提。

宋清為什麼叫鐵扇子？是寓意他是無用的廢物，還是在說他以此作兵器輔助兄長宋江？

李袞為什麼叫“飛天大聖”？石勇為什麼叫“石將軍”？孔明又為什麼叫“毛頭星”？

這些綽號，施耐庵並沒有具體說明來由，到底是依據了一些民間傳說或者藍本，還是別有什麼寓意，猜測推斷從未停歇，至於合理與否，還得讀者自己研判。

總而言之，每個綽號都是對人物外貌、性格、技能和品行特徵的高度提煉概括。而梁山108將排定座次，每人又得星號，三十六員天罡星和七十二員地煞星的星號又與其各自的綽號緊密結合，相得益彰。

比如，林沖星號“天雄星”，“雄”正與其 “豹子頭”的綽號相映成趣；柴進星號“天貴星”，一個“貴”字突顯其身份，對其“小旋風”的綽號形成有益補充；花和尚魯智深，星號“天孤星”；神行太保戴宗，星號“天速星”；聖手書生蕭讓，星號“地文星”；紫髯伯皇甫端，星號“地獸星”；鼓上蚤時遷，星號“地賊星”；……每個星號中間的那個字，正是對好漢綽號從不同角度進行的精準補充說明。

這些綽號有多美？聽綽號而知其人，喚綽號而現其形，每個人物的綽號就是他區別於他人的獨特標籤。倘若沒有這些令人耳熟能詳的綽號，《水滸傳》必將失色不少。

文｜纖雲涵月